他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件事。
白树疑惑道:何事?
君无心反倒不说话了,他将世界树叶拢回手中,再度恢复了白树飞来前的姿势。
不出片刻,一声鹤唳由云海下方响起,君无心眸光微动,便见一只足有两人高矮的仙鹤扶摇而上,顷刻间便落在无为峰顶。
仙鹤见他转头,立即乖顺地趴伏在地,将背上驮负的人影露了出来。
此人只着单衣,漆黑长衫在鹤羽衬托下如同无星无月的夜幕,冷而沉寂。
他长发未束,一头海藻般卷曲柔顺的长发便顺着鹤羽垂下,发梢在风中微微飘摇,带着浅淡竹香。
君无心看了对方深邃的眉眼一会,终于伸手将人接下。
仙鹤起身抖了抖毛,便周身泛起灵光,化作了一名银冠少年。
仙尊,少年恭敬道,清昭仙君已带到,仙尊还有其他吩咐吗?
君无心摇摇头,眸中光风霁月,流光璨璨:阿念怎样了?
白河闻言,神色终于黯然了些,低声道:还是老样子,将自己关在一心峰,不说话,也不肯出门。
君无心轻叹一声:由她去吧你也回去吧。
是。白河又是恭敬一礼,随即再度化作仙鹤,双翼一振,便顺着来时方向再度消失于云海中央。
见仙鹤飞远,君无心将怀中昏睡不醒的陆止澜扶到巨大梅树下,世界树叶便闪烁着幽光从他手中飞旋而出。
陆止澜他怎样了?白树轻声道,还有多少时间?
君无心微微垂眸:清醒的时间一日不如一日了。粗略计算的话,大概还有不到两年。
啊?!白树声音一沉,可沈知寒还要找他帮忙铸剑的啊!
铸剑?
君无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重点,清隽的眉立即皱了起来:寒寒已有琼华,还要铸什么剑?
白树叹息一声:三千年前在堕神天渊,他看到了你的阵法。就连陆止澜,也是他那个时候从你的澄霜之上发现带走的。
当年你离飞升仅一步之遥,澄霜作为你的本命剑,本就已经算作半个仙剑,故此才能将天渊裂缝镇压至今。因此我推测,唯有另一柄仙剑压阵,才可再度将渊底其余裂缝封印。沈知寒修为还差得远,因此决定以五行之精重铸琼华,人为使其脱离凡胎,蜕变为仙剑。
君无心听得发怔,连白树说完了都在沉默。
半晌,那双清云霁月般的眼眸中却陡然浮起一丝无奈之色:真是胡闹。
白树也一愣:这法子不对么?
君无心摇摇头,随即望向头顶的白玉琼梅:前辈万万年阅历,法子自然是对的。可重铸仙剑不难,难的是与封魔阵契合。
若要将渊底其余裂缝镇压而不与在下的阵法互相排斥,唯有以与施阵者同属一脉的仙剑定阵方可。
白树默了默,随即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要么你再修炼到大乘境重铸断剑卧雪,要么
我来祭剑。
冷如冰河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前者未完的话打断:剑魂最好。
君无心回身,便见榻上男子单手撑起上半身,眸中凝霜落雪,面色平淡,似乎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引起他的注意一般。
你一直都记着对不对?
陆止澜从榻上起身,海藻般长发便顺着他的肩头滑落。
他起身看着君无心与悬停在对方肩头的世界树叶,点点头,淡声道:从未忘记。
百里黄金台,自前段时日被魔域主同漱月仙尊大闹过一次后,便较平日安静了不少。
黄昏余光将这座脚踏仙凡两界的宗门映得更为金碧辉煌,沈知寒远远看着,却觉竟比皇城更耀眼几分。
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来,黄金台正门的百级玉阶处早早便候着几人,见沈知寒从天而降,原本谨慎的面容倏然一愣。
尽管早便被吩咐过来人容貌,可画像与人终究不同。
不管是怎样的妙笔丹青,皆无法画出来人眸中的潋滟清波与浅淡笑意。那张无双清艳的面容虽带着丝丝媚意,却令人生不出一丝旖旎念头,只觉来人气息清正澄明,似乎连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敢问阁下可是清昀仙君?
终于有一个人率先回神,忙先扯了扯同伴的衣袖,见对方面容和善地点了点头,心中一松,低声恭敬道:家主命我等在此等候,还请仙君大人随我来。
沈知寒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随即再度恢复面上的浅淡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拾级而上,黄金台的真正面貌便全数展露在沈知寒眼前。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他是第一次来黄金台。且不说一看便是纯金打制的房顶,单是这处处可见的亭台楼阁,珍禽异兽,便足以令世间任何一人心生艳羡,哪怕是一向自诩超脱物外的修者也未必能幸免。
沈知寒目露惊叹,却对周遭景色毫无驻足流连之意,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五人身后,反倒是他身上清明澄澈的气质引得路上墨家人纷纷驻足回首,一时议论纷纷。
领头五人看着周遭或艳羡,或嫉妒的眼神,心中竟不自觉升起几分自豪来
能为小家主办事,看来也不错嘛
几人就这样在黄金台内中绕来绕去,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外围。
沈知寒眯眼看着头顶龙飞凤舞的黄金阁三字,抿了抿唇,眸中光辉流转,看得转头回望的五人又是一怔。
仙君大人先前开口那侍从恭敬道,我等只能送您至此,家主就在院内,还得劳烦您独自前往了
沈知寒点点头,轻笑道:有劳。
几人忙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随即飞快离去。
沈知寒有些疑惑地看着好似被洪水猛兽追赶的几人,眉头又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不知为何,这些人好似极为惧怕家主,可在他的记忆中,墨宁明明阳光可爱,怎会令人惧怕至此?
他心中疑惑,却只想尽快见到墨宁,因此立即抬脚进了黄金阁之中。
风不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乐观。
沈知寒曾趁着对方不备探查过他如今的情况,得出的结果却令他无比胆寒。
当年被魔物在身上埋下暗桩,风不悯这一魂虽被影响,却还未被其沾染分毫,反倒是那魔魂被慕逸尘分魂之中的仙力压制。
可风不悯的经历实在曲折,当年在无极宫被百般折磨不说,但是在天渊之下浸淫一千年,却给了那道魔魂可乘之机如今风不悯的魂魄已与魔魂开始互相侵蚀,若再不能拿到定魂珠将二魂剥离,慕逸尘这一魂大概就真的没得救了。
一缕花香被清风送入鼻腔,沈知寒回神,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小院门外。
芳菲尽
他低声喃喃,随即毫不犹豫地踏入门中。
虽名为芳菲尽,可这小院之中,却是灼灼桃林,仿若被强行留在人世间的一片红霞,耀眼夺目。
沈知寒前行几步,耳边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簌簌风声,像是有人在桃林深处练剑。
心知墨宁兴许就在前方,他不由加快脚步,分花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