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了,我最爱你。何雪言有时候恨不得把她掐死,尤其是她占尽好处卖乖。
这就像是八部巡按手里拿了尚方宝剑一样。颜扉有了这道圣旨,立马可以上斩情敌下斩前任,横扫一片不含糊。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样类似敷衍的爱语,积极的在何雪言嘴唇讨了一个吻。
因为这个吻,房间里又升起温度,清晨的雪在窗外似乎都要化了。
稀稀拉拉又开始飘雪,云层压着城市,风挂的让人耳朵疼。颜扉实在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何雪言不松手,亲了又亲,拉着手偷偷跑到楼梯口:我走了,你好好的,有事儿给我电话。
走吧,小心点,打不着车我让旭东来接你,送你过去。何雪言跟妈看孩子似得。她就这毛病,自己还十指芊芊小姐身子丫鬟命,老爱为人操心。
得了,甭找他了,我自己来吧。这天气,他肯定喝了一晚上,早上酒精都是满满一血管。酒驾坐牢是小,你亲爱的我命可金贵。颜扉真的不能拖了,沈素玉中午还得人伺候。
颜扉一边说一边下了台阶,还没走几步,迎面楼梯就走上来一人。
白霖羽个子高高,穿着米色的大衣,系着神色围巾,头发丝落着几片未容的雪花,手里提着保温盒。见到两人的神情,三人都泛着尴尬。
二十个台阶,大家站的既近又远,倒是何雪言先开口,不太高兴道:你来干嘛?
白霖羽端丽的面孔,带着薄薄一丝凉气,嘴唇动了动哦了声,声音一如既往显得冷静:我早上没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接到你母亲电话,她说她看我的书稿看的馋了,突然想吃几样我做的东西。她说着晃了一下那个大大的保温盒道:时间紧,我也来不及做什么,熬了点粥,冰箱里的菜随便配了几样淡的给她。说完了,眼神终于落在颜扉身上,宽容她昨晚的巴掌一般,客气道:你们都没吃吧,要尝一些吗?我多带了点。
这聚餐场面不要太诡异。颜扉想不来,加快步伐低着头掠过姓白的身边,下着楼:你们吃吧,我有事儿,我先走了。
颜扉。何雪言喊了她,但颜扉已经下楼了。
白霖羽一步一步上了台阶,在她身边,高出她半头的身材,眼里总是有怜惜的光道:抱歉,本来也确实不想你看到我。可这个事情我没办法推。
何雪言皱了眉头,冷怒着看了她一眼,闭紧嘴巴不想发出声音,事到临头松动道:我妈在病房,你给她送去吧,我不吃。有那么一刻她开始怀疑,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她记不清为什么和白霖羽吵架了,吵的很厉害,几乎要分开。她下定决定不再见她,不理她,不去先跟她道歉低声下气哄她。何雪言说到做到,半个月没管她,她这样的人,形单影只不出三天,必然有人要粘上来。
那个男孩很优秀,家世外貌学业皆为上品,追着何雪言不放。何雪言没心眼,就走的近了一点。外面金童玉女的谣言四起。连老师都看好。
那时候也是这样吧,白霖羽不声不响,跟回来取一份遗失的包裹一般,言辞俱是清淡,眼神委婉可怜,姿态亦没有丝毫放下,只是某月某日走近何雪言跟她说,回来吧别闹了,外面人乱你应付不来。
她像个武林高手,总能捏到何雪言的七寸,分文不出纰漏,毫米不差。
何雪言像婴儿一样,睡上一个枕头睡熟了,换个边边角角都失眠。
她敏感猜忌,感情太细腻,其实是那些人根本应付不来她。
你不吃,你妈问,我怎么说。白霖羽劝她已经手到擒来。
别拿我妈说事儿,你把饭给我,你走人。何雪言到底不是当年的女孩。
空气里泛着尴尬,走道里的人因为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开始回头张望,何雪颜憋的脸红耳赤,伸手要去夺白霖羽拎着的饭盒,咕咚一声,那一大袋子吃的硬生而落,像山涧的石头乒乒乓乓滚下台阶,在楼梯的拐角处撒了一地,热汤滚滚而出溅在墙上。
何雪言无来由犯了错,这不知道是谁倒霉,介于修养和家教,只有低头道:对不起
白霖羽叹了口气,没有怪她笨手笨脚道:没事儿,我收拾收拾。顿了顿道:你赶紧给别人打电话帮你家送饭吧,别把你爸妈饿着了。
好。何雪言点头,拿出手机,又掩饰不住慌乱:那你怎么跟我妈说?
白霖羽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知道她的心慌一般,淡淡言语教导她道:你总是提你妈就害怕,你太供着她了。你是她女儿,这么点小事儿还要交代吗?你就说我手脚笨挤电梯把饭撒了,下次我再给她做。
何雪言就这毛病,她妈是著名大师,她在母亲面前不敢放肆分毫,甚至都柔顺的有些刻意。她总是害怕不能如她的意,哪儿又做的不够出色,不够完美,让她瞧低了。她不像姐姐脾气放肆,也不像弟弟拥有独特的天才。
剥开她冷清的外表,她明白自身缺乏天赋,而努力再多都于事无补。
终其一生,她的成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碰触到母亲的边角。
这件事,别人不懂,白霖羽懂。
此刻,那姓白的女人蹲在医院脏兮兮的墙角,若无其事收拾着东西,镇定自若的仰起头又看了一眼何雪言道:这真不算什么,别瞎想。说着起身拿着那些脏物,多了很多平和的心态,嘴角一点宽容的笑:我走了,你叫饭给她吃。下次我不来了,饭菜我让别人送来。
何雪言应该言辞决绝,但偏偏无法推脱,只有客气道:我知道了。
我的新书推介会,好像已经定下来了。出版社副总给我打了电话,在后天。白霖羽下楼之前跟她谈起公事,十分好意思那样道:你过来吧,你是责编。顿了顿道:我想你来。
我不去。何雪言把三个字写在了脸上,可她的嘴巴却是紧闭的。
她鬼使神差想到白霖羽说的话,外面人乱你应付不来。
第40章
何雪言打起精神重新订了饭菜,告知母亲这场灾祸,默默像从前一样伺候着父亲,帮着他翻身穿衣,洗漱,招呼医生大夫对他查看。
她孝女的名声早已誉满周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对她礼遇有加,他们在她母亲的耳边夸奖她,可何雪言一点儿也提不起劲儿。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无助和虚伪,她木然的开始怀疑起自己这样安于天命的原因。
因为白霖羽的重新出现,她还是违背了本心,脑袋里不时闪现着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想念着她美好岁月万人宠爱,无忧无虑,可以追求自由和理想的日子。
为父亲捣碎食物,一勺一勺的喂着他,像伺候一个婴儿。何雪言心不在焉的想着,如果命运能更改,父亲没有中风,此时此刻她就不会窝在医院,窝在那栋出版社老楼,窝在这个雾霾严重的城市。她应该是走了,走的很远,像她姐姐那样先跑一圈世界,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讲英语的,讲法语的,讲阿拉伯语的,讲西班牙语,甚至是非洲某个部落的语言。
她会学习不同的文化,翻译不同的著作,每天有新的机遇。
或许白霖羽会一直陪着她。她便不必匆忙长大,来应付这个乱糟糟的世界。
她一时失误把食物滴在了父亲的衣角,拿手绢去擦的时候,打翻了桌边的一杯水,玻璃破碎,惊到了她低头吃饭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