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白霖羽道。
何雪言靠在她肩膀,却开了口道:我去了一趟贵州,却想不起你曾经对我的好。一直念着的都是你的不好,我才发现,那么多年,我心里想你,只是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我那么爱你,你和别人在一起。顿了顿,像回忆般道:其实现在想想,又有什么不甘心,你那时候再好,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人,太年轻。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遇到几个让你喜欢的人,我在贵州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我们只是结束了一段感情,你没有杀人放火,你最不如意的时候,那个外国女孩一定对你很好,你选择她,无可厚非。
白霖羽缓缓吸了口气,她听着何雪言沙哑的嗓音,在深更半夜聊起往事,摸着她的头发,搂着她心疼道: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何雪言点了头,被她护着,还是说了真话:霖羽,我确实还喜欢你,你回国,我是很欣慰,离开你还是会想起你。她自说自话,终于不再藏着,在这个失去至亲的夜里,和她惦念了小半生的人道:可我也不想骗你,我在贵州,一个人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颜扉。我有些担心她,怕别人对她不好,怕她去香港创业失败,又被人骗了
白霖羽闻言,微微皱了眉头:我们非要在这个时候,聊这些吗?睡吧,你累了。心中还是疼了道:我留校的事,前天收到通知,可以办下来。我再办一趟签售,就要回法国去那边处理一些事,可能需要段时间。我以为,我可以带你去走一走。
何雪言在她怀里答了话:我爸爸还需要照顾,我不能离开这里。顿了顿,仰头看她,仿佛抱着她的仍是年少的人,伸手去摸白霖羽的脸颊,抬头去吻了她的嘴角:霖羽,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那是个并不如何甜蜜的吻,白霖羽却觉得她选择这时候说这些话,亦是很聪明了,这样的时候,自己无法和她再争执,也没有理由强迫她做什么:你这傻瓜,这时候说这些,是不想让我缠着你,如果我开口求你你的性子,一定会对我心软,强迫自己和我在一起。
太过熟稔这些事,以至于都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每次分手,都会陷入那种套路,一个人说软话,另一个人就心软,然后继续在一起等待下一次折磨。
何雪言不介意她这么说,淡淡道:那就不要开口。又在她怀里继续道:让我选一次不一样的结果,离开这种反反复复的循环,可你还是明白,我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拥有对方,你仍然是我重要的朋友。
白霖羽叹了口气,又说了她是傻瓜的话,搂着她道: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你现在别说话,让我抱着你睡好吗?
何雪言点了头,她是太困,外间有何雪茗去操持,总得让她歇一歇,她靠在白霖羽的怀里闭了眼眸,这一回,是真的睡着了。
第66章
何雪言的梦似乎很长,但模模糊糊又不记得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梦。
她是在清晨的时候醒来,天光从淡蓝色的医院窗帘里透出来的,外面阴阴郁郁的天空清清白白,一夜大风把雾霾吹散。她窝在白霖羽怀中,看着那些光线,才记起来,今天是她失去母亲的第一天。
她咀嚼着这件事的意味,缓缓呼吸着病房里充满消毒水味儿的空气,让那些不可名状的气体充斥自己的肺,憋了很久,又不得不呼出去,心中酸酸的,脑海中的场景却是小学的时候,一个人在教室,等母亲下班来接,等了很久,不见人来。
那个人可能不会来了。
何雪言抿着嘴角,掀开了被子,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仿佛一切如常,白霖羽被她的动作弄醒,恍惚中喊了一声雪言,何雪言侧头看她,扯了被子给她盖好道:我要处理母亲的身后事,你多睡一会儿吧。
白霖羽起身看她,微微皱了眉头去拉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何雪言在床边挽着头发,侧头和她轻声说起来:我没事。顿了顿,开口道:霖羽,我没有告诉过一个事。
什么?白霖羽去看她的神情,她以为何雪言只是强撑着表现的不那么脆弱,但是她没有看到她的慌张,何雪言漆黑的眸子意外的恬静,轻声细语和她说话: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阵我父亲出差,妈妈负责接送我上学,那天下大雨,别的家长都早早接走了孩子,我妈妈说要来接我,我就在教室里一直等,一直到雨停了,天都黑了,她没有来。
她工作忙,来迟了吗?白霖羽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些。
何雪言摇了头道:没有,她只是没有来,那天我是自己第一次一个人走回去的。我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回家。她回忆往事道:我回去的时候,我妈妈在家画画。我趴在窗台上看她在书房画画,她很认真。
白霖羽伸手去拉她的手,想劝些什么,何雪言低头淡淡道:从那天起,我学会了自己回家。才发现,也没什么可怕。
白霖羽点了头,想伸手抱她,又觉得她可能不需要:你饿吗?我帮你弄点吃的,等会可能会很忙。
何雪言挽着头发,与她近在咫尺,又遥遥相望,好半天缓缓点了头。白霖羽于是下地,去洗漱,穿了外套,围了围巾,下楼去食堂帮她买一些粥。清晨的光线里,已经看见出版社的车辆急急赶来。
何雪言还是没赶上吃饭,黑衣肃穆,带着弟弟和她姐姐把老人的遗体送上了车。白霖羽离的很远,看着那个身影忙忙碌碌,还是先把粥扔进垃圾桶,上前去帮了别的忙:我在医院看着你爸爸,你们去忙后事吧。
何雪言点了头,因时间有限,赶着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医院门口的白霖羽,才关了车窗,长长叹了口气,靠在了旁边弟弟的肩上。
何雪杉穿着黑色的大衣,长相秀气精致,眼神红肿,低头道:二姐,我想从美国回来,妈没了,你和大姐,爸爸总该有人照顾你们。
何雪言却摇了头道:你如果喜欢那边,可以不需要回来。顿了顿,仰头看他,伸手帮他把头发拨弄整齐道:大姐她没事,我也没事,我会照顾爸爸。你如果要回来,得确定是你真的喜欢这里才回来,我们之间,这么多年,不需要谈照顾。我倒是希望你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何雪杉自小和她交流的不多,他只记得她很安静,容貌最肖似年轻时候的母亲,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是一家人,我不照顾你们,我去照顾谁?何雪衫问起来。
他不过才23岁,已经读到博士,人的感情表达却是有些木纳呆板,何雪言看着他答了话:照顾你自己,一个人最重要,是先把自己照顾好。
她说了肺腑之言,她想了很久,她周围这些人磕磕绊绊,看似是老天不公,或者崎岖坎坷的命运,大抵都是自己换来,怨不得谁。
若人人都先把自己管好,不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世上的事岂不是一帆风顺许多。
何雪言不再去和弟弟辩解太多,一路随车到了灵堂,到处都是白色的花,挽联如浪,俱是哭声。
何雪言在那些晃来晃去的人影里,在庄严肃穆的哀乐里,在母亲的灵柩前,看到了熟悉的人。
颜扉陪着社领导送挽联,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看起来有一些憔悴,有些清瘦。
社领导献花,默哀,颜扉站在后排,随着人群去和家属握手。她本来不想来,奈何这是件多么大的事,她不得不翻出自己唯一一件黑色大衣,收起妆容,随人群来默哀。
那队伍那样长,颜扉看见何雪言一遍又一遍和人鞠躬,握手,社领导和那些官员围着她,说着安慰客套的话,颜扉以为何雪言会躲在她姐姐后面,然而事实是,她姐姐躲在了她后面。
何雪言一身黑色套装,十分镇定的听那些面目模糊的领导诉说他们的安慰,似乎更需要被安慰的是那些各式各样来访的客人,他们哭的动情,互相之间回忆和逝者的艺术情谊,何雪言拥抱他们,给他们以安慰。
颜扉挪动步子,终是走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颜扉吸了口气,不知怎么,鼻子一酸,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