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顿酒店。
紫色流苏窗帘垂落,遮挡了一室光亮,昏暗的房间里,纳兰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昨夜一夜未睡,又惊吓过度,他疲惫至极。云真子师徒离开后,纳兰再也撑不住,卷缩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斐灵玉让保镖出去,把他抱起来,放到卧室柔软的大床上。他卷起纳兰右腿裤腿,温柔地给他涂药。
几缕长发从沙发底下探出来,仿佛蛇影一般向卧室游动。
贼心不死。斐灵玉声音冷淡,话落的那一刹那,游动至卧室门口的长发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一般,疯狂地扭动起来。
是你!一道虚晃的身影从长发里浮现,浑身血迹长发飞舞的温雪面露癫狂。
你为什么要帮他?!
斐灵玉站起来,理了理袖扣,声音轻点,要是把他吵醒,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即使是数百年道行的厉鬼,他也有千百种让对方痛不欲生的方法。
明明是你救了我!温雪愈发癫狂。
救你?斐灵玉嗤笑一声,我只是觉得现世无聊得很,想寻点乐子罢了。说白了,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那日斐家让他去玄清观寻云真子商讨消灭男尸一事,他对这现世道修如何消灭自己颇感兴趣,想也不想地应下了。
到玄清观那日正巧碰上观中有人超度厉鬼,他那时无聊得很,顺手帮了那厉鬼一把,看了一场斗法好戏。
温雪眼眶中有血泪流出,你也要帮他,为什么?为什么?!
斐灵玉脸色猛地阴沉,我说过,让你声音轻点。
话音刚落,一只干瘦发青的手从她心口穿了过来。温雪瞳孔一缩,从心口开始化作灰烬,瞬间魂飞魄散。
在她消失的地方,一个枯瘦如柴的少年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竹山上消失了大半个月的离湛。
出去。斐灵玉命令出声,今天来的两个道士,杀了。
离湛呆滞地点头,手脚僵硬地转身。
先前说过,这男尸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离湛炸了水洞,他就把离湛做成最低级的凶尸,斐家人想利用他,他就杀光所有落单的斐家人。
斐灵玉也是他杀的,放干了血,尸体作了花肥,他本来想直接杀光离斐两家人的,但是一下子就杀光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于是他变成斐灵玉的样子,跟着来竹山查找线索的斐家人下了山。
斐灵玉弯腰,替纳兰掖了掖被角,我这也算是替你报了仇。
*
纳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卧室里暗得很,不见一丝光亮。
斐灵玉?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空荡荡的,仿佛还有回音。
纳兰情绪低落起来,从凌晨到现在,斐灵玉没有离开过他半步,他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即使睡了对方也会在身边陪着自己。
他紧紧地攥着被子,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斐灵玉坐到他身旁,低声问,腿还疼不疼?
纳兰怔怔地看着他,摇头,你刚才去哪里了?
家里有人找,我回了趟家。斐灵玉不提,纳兰都快忘了这里是江州。
昨晚,还有今天的事,谢谢你。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斐灵玉看着他,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卷起纳兰右腿裤腿,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渐渐消肿,再擦两天药就应该好了,洗澡的时候不要碰到水,不然伤口会感染。
纳兰一一听着,正要说话,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微微一怔,拿起手机一看,是秦旭。
什么事?面对下属,他又变成平日里那个冷冷淡淡的纳兰。
秦旭不知道说了什么,纳兰脸色难看,我没事,你不用过来。
挂掉电话,他疲惫地揉眉心。面对秦旭,他总有种烦躁感,当初之所以让对方做自己的秘书,是因为秦旭的一些动作,说话方式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时常恍惚,秦旭呆在自己身边,好像禾漾回来了一样。纳兰对旁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唯独对他有几分容忍,但就是这几分容忍,让对方得寸进尺,从原来的一日三餐要管,到现在见了谁,跟谁在一起也要管。
斐灵玉瞳孔深处又泛起了红,他藏的很好,一只手揽过纳兰的腰,另一只手落在纳兰眉心,轻抚他眉心的疲惫。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纳兰怔过之后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太累了,再睡一会儿。这声音仿佛有种魔咒,纳兰被人温柔地放进被子里,很快沉沉睡去。
斐灵玉握着他美玉一般无暇的手,轻轻摩挲。
咚咚咚敲门声。
他冷声开口,出去,不要打扰我。
门外的保镖声音恭敬,三少爷,刚才老爷来了电话,从香港请来的几位大师已经到了,让您赶紧回去。
到了?
斐灵玉漫不经心地想,正巧他也腻了跟斐家作戏,过两天全杀光算了。
你去一趟玄清观。他言简意赅。
保镖转身离去,刚刚回到山门的云真子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又接到了斐家的电话。
男尸一事虽刻不容缓,但那厉鬼也不能放任不管。他想了想,给徒弟打电话,让他找机会接近纳兰千流,尽快消灭那厉鬼。
洛谦之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外面吃晚饭,他皱着眉开口,师父,斐家的事您有把握吗?
举玄门之力,尚有三成。云真子叹了口气。
斐家本来就死有余辜,师父您又何必管他们?洛谦之是真心这么觉得,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大胆,敢供奉一具两千年以上的凶尸来庇护家族。
这种阴邪的东西连他都不敢碰,斐家人哪儿来的勇气?
话虽这么说,但洛谦之也知道,放任一具不知道是飞僵还是旱魃的凶尸不管,没人承担得起后果。
说话间,酒店门口几个黑衣保镖拥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洛谦之目光一凝,对电话另一头的云真子低声开口,师父,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黑色轿车驶离酒店。
车上,斐灵玉指尖微动,一张灵符在他掌心化成灰烬。
开车的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助理眼神空洞,仿佛被什么控制一样。
秦旭从滨海匆匆赶来,到了希尔顿酒店,看见的就是纳兰房门被几个保镖拦住的一幕。
洛谦之脸色很平静,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不让我进去可以,麻烦进去帮我找一找。
保镖尽忠职守,抱歉,斐先生有交代,不论谁来,都不能打扰纳兰先生休息。
他皱紧眉头,提着公文包走过去,我是纳兰先生的秘书。
为首的保镖看了他一眼,沉声开口,在斐先生回来之前,很抱歉我不能让你们打扰纳兰先生。
秦旭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公司有重要文件需要纳兰先生签字。
保镖充耳不闻,还是那句话,在斐灵玉回来之前,谁都不能进去。
他什么时候回来?洛谦之倚着墙,左手把玩着一柄银色小刀。
八点。保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