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醒来的时候,金乌已悬于海涯一角。柔和的日光洒在清澈见底的海面上,又穿过雕花窗和围屏,落在卷云案上。
卷云案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面浮光掠影交织,一面光线暗淡,在席上投下大片阴影。
他掀开被褥起身,将垂下来的纱帐系在两旁,走到十二扇雕花窗前。
窗外霞色,海水、云海之巅,还有远处雾气萦绕层峦叠嶂的山峦,仿佛水墨勾勒的一幅画。
纳兰在这副冰冷沉寂的画中感觉到了些许落寞。他摆袖端坐卷云案前,指尖在案上拂过,几行金色的字体浮现在面前。
是白芽昨夜传回瑶华宫的信息。
不日峰暂无动静,微生清仪未回落海城。入逐月秘境之柬书共有一千零八册。
落海城没有动静在纳兰的意料之中,只是微生清仪没有回城?
他心头疑惑,不日峰又想做什么?
至于这一千零八册柬书的发放,代表着明日入逐月秘境共有一千零八人。
仙门百家只是个统称,正确来说,无相界大小门派,共有七十三宗,这还是加上魔修那边的数量。
七十三宗一千零八人,也不算多。
纳兰面露沉思,云袖挥去面前的金色字体,起身往殿门走。
殿下起了,可要用膳?
寝殿外的宫侍们丝毫不惊讶纳兰的晚起,好似被什么人吩咐过一般。
纳兰想着逐月秘境之事,并未注意到这一奇怪之处,白芽呢?
白芽大人晨时来过,现正在偏殿等殿下传诏。一侍从恭敬回答。
纳兰走向偏殿,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今日长老会来过?
长老会的人一向深居琉璃海之西。
几位道君正在摇光神殿议事。宫侍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殿下可要前去?
看来长老会那边有了决策,纳兰若有所思。
金乌落了又升。
霞光开道,海风猎猎。
十几名容色冷淡气质沉稳的少年各执朱旗立在海面上,几人左脸颊上纹路妖异繁复,好似敇纹般向额角蜿蜒,正是冰夷族的弟子不假。
此一役,只许成功。一为首的少年冷声开口,他朱旗一扬,旗帜同衣袍猎猎作响。
是!其余弟子猛地将手搭在腰间剑柄上,在铜铃声中侧身拔剑,化作灵光向各自的方向坠去。
那叮叮当当的铃声,正是从他们腰间上佩戴着的黑铁银月铜铃发出。
海域下黑暗一片,隐隐有流光划过。这黑不见底的流光,便是弱水。
弱水原本只在归墟附近活动,因暴动之故,才染了一大片海水。
弱水性毒,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腐蚀成性,即便是在深海之底也不例外。
几名负责探测海龙情况的冰夷弟子化作腾蛇原形向归墟游去,在黑暗的海水中,仿佛几道灵光交织而来。
虽有着元婴以上的修为,但几人一路游来,愈发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若不是有法宝护身,只怕连身上的鳞片都要灼烧成炭。
莫怪城主要带着族人迁居摇光城,在这样的环境下,哪个水族能生存?
你二人跟我来。为首的墨色腾蛇传音开口。
四个人分开行事,一方向西,一方向北,围绕着归墟探测海水的潮汐情况。
而归墟祭坛里,黑水开道,一容色俊美优雅威仪的男人出现在圣殿前。
男人看了眼圣殿周围的冰凌树,向祭坛走去。一路上银蓝色的光辉亮如白昼,将四周残垣断壁照得纤毫毕现。
随着金乌悬在正空,越来越多的修士御剑停在琉璃海上空。
这些修士皆是各家仙门派来的弟子,手持柬书不说,修为也深厚得紧。逐月秘境一开启,琉璃海上可谓是人才济济。
何时才能入海?一法修问。
急什么,摇光城的弟子正在驱赶弱水。说话的这是法修的师兄。
弱水性毒,这是所有修士都有目共睹的事实。不怪西天涯要催着摇光城解决弱水问题,实在是诺大无相界,只有冰夷一族不惧弱水。
若换了其他水族人修,只怕还未靠近便要化成灰了。
法修正要说话,忽见云海之巅上霞光开道,一辆白玉雕刻的马车缓缓驶来,稀世罕见的金色雀翎镶在冰棱宝石中,排列有序的贴在车身上。
如煌煌日月,叫人不敢仰视。
方才还有些声音的众修士一下子静了下来,神色变得恭恭敬敬,谁也不敢说话。
那是破妄神君的仙驾。
神君怎么来了?
没有人认为神君是为逐月秘境而来,高高在上的神君,怎么会对区区一个仙府秘境感兴趣?这样的仙府,怕上界里随处都是吧。
这样想的人很多,但谁都没敢表现出来。
白玉马车踩着白雾状的玉带停在上空,几道冷如霜雪的身影在马车旁逐渐凝实,那是乌发高束右手执剑的西天涯剑修。
传闻西天涯里有神君飞升上界,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正此时,风云变幻,海域上一大片的黑色流光缓缓聚拢,直至消失不见。
十几道灵光从海水里钻出来,化作风度翩翩的人形,不卑不亢的向半空中的一千多名修士作揖,弱水已封印,请诸位道友稍等片刻,仙府之门正在开启。
众修士面露激动,纷纷将法器祭了出来。
弱水被驱赶进归墟后,很快,海浪翻涌,一个巨大的红环从海底下升至半空。伴随着无数金色符文,红环阵法一个个升起,直至黑色铁索叮叮当当的出现,在海面上化作一道铁链铸成的门。
仙府之门被几十条粗绳铁索连环,稳稳扎在海底深处,仿佛被禁锢一般。
众修士目光一抬,看见府门上方一玄石制成的牌匾,几个大字幽冷阴森太虚幻府。
太虚幻府?
站在云海另一端的纳兰一愣,电光火石间,他仿佛从哪里听说过这四个字。
太虚幻府,不能再失败了,否则
眼前忽地一片黑暗,他猛地以手扶额,脸色苍白得吓人。
殿下?白芽见他不适,忙上前扶他。
无碍。纳兰指尖发颤,方才那一刹那,他好似又梦见了那道声音。
说来奇怪,自从他跟郁澜有了关系后,这个梦就再也没出现过。若不是纳兰记忆一向深刻,他险些要忘了那道声音所说的话。
不能失败?什么不能失败?
纳兰自懂事以来,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而梦里的那个声音,也一直没告诉他。
只反反复复的,仿佛在耳边低声呢喃那般,纳兰,不能再失败了
便再也没有其他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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