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收拾好过来时,就看到盛装打扮的南若从廊下走来,礼服是由深到浅堆叠出来的淡苍青,衬得人恍若芝兰,长袖迎风翩翩而来,晕黄灯影下,不似真人。
淳哥儿?
夏侯淳回过神来,瞪大眼睛上前绕着南若转了一圈:原来司祝的衣裳这般好看,不,不对,是你人好看,穿起来才好看。
怎么还有两个铃铛?他捞起发带,嬉笑,詹事府莫不是把你当座下童子打扮。
南若温柔说:你若喜欢,给你也戴上一对。
夏侯淳立刻松手,不了不了。
若谷戴着是点缀,他戴上,那就是扮丑了。
为了在典礼上维持仪态,两人省略了早饭,水也没敢喝。
五点整,宫中钟鼓鸣响,太子从东宫起驾,前往太庙。
浩浩荡荡的队伍跟随。
夏侯淳作为王世子,可以乘轿,南若只能步行。
正做好了竞走的准备,突然太子身边的内侍刘端过来,说太子有请。
这是又想拉他下水?
南若心里琢磨。
双脚不假思索跟上。
蹭车去!
太子拉他挡枪,他蹭一蹭车不过分吧。
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呢。
刘端引着他到太子车架前,一旁候差的小太监立刻弯腰趴下。
公子请。
南若一顿,随即捏住背后的铃铛,神色自然地踩着上了车。
这是小太监的职责,他没有办法阻止,也无法拒绝,不说太子的原因,按原身的思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环境差异,要理解。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南若说服自己。
一进车门,先被扑面而来的豪气震了震。
角角落落被金玉做成的花叶片装钉,脚下雕木贴着金龙,左右玻璃窗上挂着两层窗帘,内层是绣着春景的锦帘,外层是玛瑙珍珠串成的玉帘。
再看桌椅地毯以及桌上的摆设,无一不精。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
倒是太子穿着简便,约莫是准备到了地方再换。
殿下。
南若行礼。
太子打量他一眼:这身打扮倒很适合你。
南若垂眸做拘谨状。
太子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下巴点点一旁的椅子:坐。
南若依言坐下。
然后呢?
没了?
好歹也给个解释吧。
然而上司任性,说不理就不理了,仿佛叫他来就是当个摆设。
行吧。
南若心态平和,这样也好,还省了他应付。
半阖起眼默默复习祝词。
一时车里安静的只有太子翻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放下册子,抬眼一瞥。
睡着了?
倒是心大的很。
不觉多看了两眼。
少年确实生得不错,微垂的眉眼秀丽皎洁,不过和他父亲不怎么像,约莫是像了母亲。
想到南宫云林,太子眼中掠过讥讽。
钻营小人。
以为自己有几分才智谋算,却不知别人也拿骨头吊着他而已。
他耷拉下眼帘,眼中戾色一闪而过。
叮当。
突然响起铃铛声。
南若猛地睁开眼,后知后觉自己沉思的太专注,捏在手里的铃铛不知什么时候脱了手,撞在椅子上,晃荡着叮当叮当响。
立刻伸手握住:臣失仪,殿下恕罪。
余光一瞥,见太子一脸恍惚失神。
心里打了个问号。
拿过来。太子呼吸变重,声音像是从后槽牙挤出来,阴冷渗人,又透着一丝暴躁。
南若一愣。
给我!
连孤都不说了。
南若心里隐隐绰绰意识到什么,放轻呼吸,抬手,拎着发带轻轻晃了两下:殿下可是要这个?
叮铃叮铃。
他借机打量太子的脸。
太子面部肌肉动了动,目光一瞬间变得阴狠,犹如一头凶兽,但很快,凶兽被摁回去,一脸冷漠:对,拿过来。
南若便晃着铃铛上前。
太子面无表情,淡淡吐出一个字:吵。
握着书册的手背青筋崩裂,充满了压抑和克制。
南若心中有了判断,收手,将铃铛握住送到太子面前。
太子并没有碰,命令道:取下来。
祭祀庄重,铃铛挂在身上太过轻浮。
南若依言,将铃铛从发带上扯下来,放到桌上。
出去。太子耷拉下眼皮,声音平静无波。
是。南若退出去,太子没喊停马车,他便没有下车,在车沿上坐下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他就说男主没那么容易放弃。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故事,但那两个铃铛,确切说铃铛声,是太子的忌讳。
男主精准打击,直戳痛点。
狠稳准。
你找挡箭牌,我就借刀杀人。
六六六。
被挡箭牌又被刀的南若舌尖抵了抵上颚,想抽根烟。
天色幽暗,太阳还不见踪影,月亮幽灵似的静悄悄挂在一角,冷冷俯视众生,尽最后的职责。
南若眯起眼,心里渐渐有了决断。
五点过三刻,浩浩荡荡的队伍到达了太庙。
官员们早已经在庙外等候,以容相为首,穿戴整齐见驾。
南若终于见到了第一个主要剧情人物。
容相长身玉立,气度卓然,许是男配光环加成,瞧着比本身年纪要年轻许多。
他带领百官朝太子车驾行礼。
南若侧身规避。
太子没有出来,只隔着窗户冷淡的抛下一个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若觉得容相似乎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大燕祭祀规定在日出时分,太阳刚刚露出头,钟声响起,穿戴整齐的太子下车,换乘辇进庙。
祭祀正式开始。
祭台已经准备好,整齐排放着祭品,南若打眼一瞥,看到了整头牛,整头猪和羊,且不止一头,水果蔬菜成堆成堆摆放。
还有做好的菜肴佳酿,玉帛器皿等等。
等祭祀结束,食物佳肴全部燔烧,玉帛填埋,只有器皿会收起来,待下一次使用。
确实浪费,也确实任性。
但皇帝愿意,谁能反对。
太子落辇,钟声停止,换成鼓乐,进来的人全部找各自的位子站好,没有人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