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神色阴冷,扶住南若的肩膀一用力将小腿拔了出来:走!
南若感受着肩膀上颤抖的手,一时竟有些佩服他,撕开衣角先给他将伤口绑住。
有人跳下来,永昭帝声音隐忍:高进忠。
没有人回应,刚跳下来的常青愣了一愣,扭头问上头的小太监:高公公呢?
小太监茫然:奴婢只顾着跟着跑,没留意扭头看到下头空空如也,惶惶起来。
常青就战战兢兢跪到永昭帝脚下:陛下,这、这奴婢们一上岸只想着追上陛下,实在没留意想起什么般,急急道,高公公下水时捧着陛下的外袍,莫不是
骤然噤声,没敢再说下去。
永昭帝身上怒意浓重,即便狼狈至此,一身气势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疼痛本就让他暴躁,若不是顾及眼下状况,怕早就呵斥出声。
南若忽略自己被抓得生疼的肩膀,提醒:陛下,贼军该追来了。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几道枪声响起,距离他们只近不远。
永昭帝咬牙:走!
南若将他背起来,抄近路赶往紫宸殿,一路撞上匆匆奔跑的宫人,见到皇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都跟了上来。
禁军呢?南若问。
有宫女快言回道:方才听到御苑传来枪响,指挥使带着禁军去了御苑。
又有小太监急急道:虎贲右卫还在,奴婢便是被周指挥使派去给宫人们传消息的。
南若精神一振,立刻道:快去通知他。
宫里还没有被贼军攻进来,一片安静,只听到枪声的宫人们被吓到四处躲藏,如今看到皇帝顿时安了心,队伍越来越庞大,南若早将永昭帝交给内侍们用软榻抬着。
等他们到紫宸殿,虎贲右卫指挥使周岩也带着侍卫赶了过来,可惜因着今日在御苑举办宴会,大部分禁军都调去了御苑,刚刚也有部分被枪声引走,他只带来了不到五百人。
恰在这时,一道道枪声从前殿传来,宫人们瞬间面如土色。
陛下。南若急切看向永昭帝,征询一个意见,是走还是留。
永昭帝进了紫宸殿,反倒安定了下来,伤口也被懂医的宫人打理好,靠在皇位上沉着一张脸:等着,朕等他到朕面前来。
南若飞快敛去眼中的情绪,嘴上焦急劝道:陛下,常言道留得青山在,只要出去,臣便是万死也会带着陛下赶往城外京营。
京营是禁军大本营,禁军只忠于皇帝,十二卫便直属禁军,足有二十万,平日被调来守卫皇宫的只一万人,眼下迫在眉睫,去派人传信搬救兵来不及了,只能逃出去。
永昭帝望着门口:来了。
只见一群和方才在御苑打扮一样的兵士训练有素的走了进来,盾兵打头,枪兵随后,再是持刀的步兵。
周岩立刻带手下五百禁军挡在殿门口,南若拿起从禁军那里抽来的刀挡在永昭帝身前。
贼军直逼到殿前,而后中间分开一道路来,一个微胖的身影走了出来。
众人一惊。
衡王?!
许久不见,老九。衡王冲着永昭帝微微一笑。
永昭帝脸上肌肉因愤怒而抽动。
衡王略显自得地捋着胡须:怎么,见到皇兄也不打个招呼?环视一圈,下巴微扬道,也是,眼下这般状况皇弟是该气,可谁叫你自个不争气,守不住家业,也怪不到我。
南若压了下眉,去了封地的王爷无诏不得回京,衡王又不得永昭帝的心,极少来京城,他唯一一次近距离见还是在已故太后的葬礼上,总听人说衡王不着调,眼下算明白了是怎么个不着调法了。
永昭帝怒喝:你这是谋逆!是造反!
呸!衡王毫不讲究的冲着地上唾了一口,明明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还似个顽童,大喇喇道,当初你害死先皇自己登基的时候怎的不说是谋逆?
在场众人恨不能埋到土里去,宫人们已经吓得齐刷刷跪下。
南若朝前一步:先皇分明是病重而亡,有太医院脉案记录在册,王爷莫想为自己谋逆寻莫须有的借口!
你谁啊?衡王斜了他一眼,一边去,本王跟皇弟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南若表情险些没绷住。
永昭帝朝他摆手,叫他让开,朝衡王道:先皇究竟因何崩你我心中清清楚楚,朕问心无愧。
衡王嗤笑:问心无愧?你?此话从你口中说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忽的笑脸一收,所有轻慢与懒散消失无踪,怒目横眉:我只问你,当年太子三哥究竟因何而死?!你敢对天发誓与你无关?!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宇,你敢吗?!
永昭帝扶着常青站起身:朕敢。
你敢个屁!衡王双目发红,近乎嘶吼,当年三哥是如何对你的?!夏日惦记着你热,冬日怕你冷,吃的用的但凡想起来都给你,你不小心摔了贵妃的花瓶,他替你顶了,被父皇训了好些天,你从马上摔下来,也是三哥第一个冲上去抱你起来,满宫就找不出他那样好的兄长!
结果呢,换来的是什么,白眼狼!是,那道士不是你找的,可三哥为何会横死,你敢说跟你没有半点干系?!
衡王怒指永昭帝,恨意满满:夏侯俨,你就不是个人!
永昭帝冷笑:你既要谋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衡王怒极反笑:瞧瞧,瞧瞧,你素来就是这般,你以为你一张嘴能将所有人都哄得团团转,你错了,老子打小就看出你是个虚伪小人。
他轻蔑一笑:如今你也报应来了,你当我是怎么这般顺当就进的皇宫,是不是猜出来了,真有意思,这满天下都知晓
话未说完,不知从哪里射出一箭来,正中衡王太阳穴,他睁着眼睛直挺挺倒了下去。
右侧屋顶冒出一个人来,竟是郑皇后,手持弓箭起身:臣妾救驾来迟,陛下恕罪。而后冲着贼军一声高喝,衡王已死,尔等速速束手就擒,降者不杀!
第九十四章变中
九十四
谁敢!
郑皇后叫投降的话音刚落,贼军里站出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来,掀开头盔,露出一张阖宫上下都熟悉的脸。
昔日被送到京城陪太子读书的衡王第五子夏侯沛!
刚刚慌乱的贼军瞬间又有了主心骨。
夏侯沛冲着郑皇后冷笑:娘娘若不在意荣王的生死,大可再射一箭来。
张弓搭箭的郑皇后面色微变。
夏侯沛直接下命令:谁将皇后打下来,赏金百两!
半跪在地的火/枪手们瞬间齐刷刷扭转枪口,冲着屋顶开火。
郑皇后立刻躲了下去,铅弹在屋瓦上砸出砰砰声。瓦片裂开四溅,殿前充满了浓浓的硫磺味。
见郑皇后躲掉,夏侯沛不再管她,蹲下身给死不瞑目的衡王合上双眼,目光复杂,待抬头红着眼眶满脸痛苦与自责,叮嘱手下将尸首收敛。
而后看向殿内,似明知故问般:许久不见,皇叔可还安好?
永昭帝重新坐了下来,竟寒暄起来:自你回岳州,快六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