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省进了浴室,找出风筒来,自己坐在了遥遥对着镜子的那只脚凳上。
嗡嗡的声音响起来,云漠垂着眼睛看谢省湿漉漉的头发。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为他吹过多少次头发,可从来没有一次心情像这样沉重过。
他能感觉到谢省的各种阳奉阴违,能感觉到他在刻意躲着他。
今天他之所以这么强势,不过是想逼他一逼,逼他从壳里爬出来。
可他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那么大。
即便他眼底的那抹痛苦那么隐晦,只是一闪而逝,但他依然感受到了那里面的沉重。
他们的问题,究竟发生在哪里?
就算谢省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了,也不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那晚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明明对他很依恋,那才是他顾不得掩饰的真实表现。
云漠看着镜子里的谢省,谢省的神情很平静,两个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在一起。
最近有失眠过吗?
没有。谢省笑笑。
云漠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
哥,谢省还惦记着魏瑕在云漠家里,生怕云漠出来这么久,魏瑕会多想:魏瑕呢?
他啊,云漠笑笑:喝了几杯撑不住先睡了。
镜子里的云漠很温柔,不像刚开始在门口那样冷冽又强势了。
谢省觉得云漠变了很多,以前的他,冷冷的,淡淡的,但内里是温柔的。
现在的他,言谈举止都比以前要柔和的多,可骨子里散发出的压力却让人不容轻视。
但他为他吹头发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温柔,像对个孩子一样。
谢省忍不住笑笑:哥,将来你的小孩一定会很幸福。
小孩?云漠愣了愣,头顶的手指也略顿了顿,随即他笑着摇头:我喜欢的是个男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小孩?
去年J国不是研发出了新技术?同性也可以生子了,虽然技术还不成熟,但等你想要的时候,肯定就可以了。谢省笑起来:费用可能会有些高,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云漠怔怔地出了会儿神,然后关了吹风机,放在一边:你想要吗?
谢省怔了怔,怎么又扯他身上来了?
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不知道呢?要孩子的话得给他好的生活吧?我不晓得有没有那个能力。
好的生活不仅仅是物质方面,还要有精神方面。
比如他的父亲,对他就不够好。
所以他才赖在云家,即使云漠对他很严格,他也不想离开。
其实这样一想,自己还是挺幸运的,至少还有云漠肯管他。
也许,他所有的好运气,都在那十几年里用尽了也说不定。
云漠听他这样说,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就算你觉得做不好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想要,我可以帮你养。
谢省愣了愣,随即失笑,他连连摆手:你养我一个还不够?还要养我的孩子?
然后他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云漠没再说什么,捏了捏他的后脖颈,然后抬头打量他的房间。
谢省租的这套房子不大,是这个小区最小的户型,简单的两居室。
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偶尔孙小圈在这边过夜的话,会住在书房里。
客厅铺着厚厚的地毯,侧面墙上是一整面镜子,也就是谢省现在面对着的那一面。
装修的主色调是米色的,谢省收拾的也还算干净。
明天还有安排吗?云漠问:没安排的话早餐就到我那边吃。
你们吃行了,谢省说,然后笑笑:想多睡会。
云漠没说话,谢省又说:明天想去看看我妈,今年还没去看过她。
以前他扫墓大部分都是云漠陪同,所以云漠立刻说:我陪你一起去。
谢省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仰着头对他说:我怕我妈看到你,会觉得很内疚,大过年的,还是让她老人家好过点吧。
那你呢?云漠看着谢省想,是因为觉得内疚才无法面对我吗?
他垂眸看着他,将这问题在心里过了一遍,却没有问出声来。
有些时候,被亏欠者想要原谅其实很简单,甚至于还会被自己的伟大所感动。
但对于亏欠者来说,那些原谅也许会像千斤重担般压上心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云漠的心脏紧扭在了一起,谢省看到自己,会痛苦吗?
但即便很痛苦他也还是答应照顾自己,为了赎罪。
可即便他会痛苦,他也不能让他离开自己,因为自私,自私地想要永远都拥有他。
所以,还是自己更自私一些,不是吗?
云漠将谢省的一绺发抿在耳后,心里却很痛苦。
他可以掌控很多东西,可也有很多东西,他可能真的无法掌控住。
*
墓园在市区的一座山上,谢省出生的时候,谢家正在鼎盛时期,所以杨婉的墓地圈了很大一片。
谢省抱着一束白玫瑰,弯腰放在墓前。
他认真把他母亲的墓碑擦了一遍,然后坐在墓碑前面,看着他母亲的照片,和她聊天。
他和杨婉长得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看便知道有血缘关系。
妈,谢省点了一支烟,轻声说:对不起啊,今年有点忙,没太有时间过来看您。
我挺好的,前一阵子去看了爸和哥哥,他们也挺好的,您放心。
我存了一点钱,他笑起来:过几年他们出来,就可以用那笔钱做点小生意,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的。
还有,云家大哥回来了,云叔叔的儿子,以前经常陪我来看您的那个,很高很帅的那个。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杨婉说,但又说不出口。
最后他又说:妈,来世我还想你能做我妈妈,但你要好好活着,你都没来得及疼我一次呢。
他零零碎碎又说了一些,最后把白玫瑰往前推了推。
杨婉活着的时候据说就喜欢玫瑰,所以他每次来都带一束玫瑰来。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糖果,摆成心形,然后笑着说:妈妈,我爱你,下次再来看您。
谢省下午一早就按响了云漠的门铃,虽然录了指纹,但考虑到人家小两口在家,不太好直接开门。
云漠来开的门,魏瑕窝在沙发上,游戏正打到关键时刻,嘴里紧张的啊啊啊啊,操操操操。
谢省带了些果蔬肉蛋,云漠接过来,放到厨房里。
谢省过去跟魏瑕打了招呼,就直接进了厨房。
他一边洗手一边对云漠说:哥,你忙你的,我做就行了。
都会做什么?云漠笑着打趣他:以前你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谢省抿着唇笑:不放心啊?一会儿做出来你看看。
云漠不出去,说:我帮你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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