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峤剧烈的咳了起来,又呕了几口血,秦筝赶忙劝道,夫人不要动怒,怒火攻心,对你现在尤其不好。
苏峤目光落回到秦筝身上,他把外衣给了苏子卿后,只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衣,衣襟上绣着淡淡的绿梅,束腰和袖口也有浅绿梅花暗纹,除此此外再无任何装饰。苏峤记得这种花纹,只在广寒山庄的校服上见过,便问道,你是广寒山庄的人?
秦筝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苏峤淡淡道,绿梅。她直视着秦筝的眼睛,想最后确认一下这个唯一可以托孤之人是否值得信任,秦筝知道她在审视自己,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
虽天生一双桃花眼,可眼里尽是清明和坦荡,秦筝接受着审视,面前的可怜母亲却低低笑了一下,秦少侠还年轻,若因为救我们母子让你前程尽毁,你不怕吗?
秦筝摇摇头,我又没有作恶事,有什么好怕的?
苏峤明了,抱紧了怀里的苏子卿道,你别忘了你的名字儿子,娘走了以后,秦筝哥哥会照顾你,答应娘,不论如何爬也必须爬回断水崖。教外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只有回去才能好好活着。
苏子卿把脸埋到苏峤的怀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苏峤气息越来越弱,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秦筝,秦少侠,劳你照顾我儿,他的腿也许也许还有救。待他好了送他去断水崖,再把这个玉佩给他。
秦筝接过那枚玉佩,端详了一阵,发现玉质通透,面刻云纹,是枚不可多得的美玉,猜想是苏家传家宝,于是郑重地放进兜里拍了拍,夫人放心,秦筝定不负所托!
苏峤似是解脱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苏子卿耳语道,靠自己了,儿子温谷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也要要做个这样的人。别只想着为我们报仇
一入江湖无尽期都要还回去的。
苏峤声音越来越弱,头靠着苏子卿的后脑勺,话音一落,眼泪断了线,人也彻底没气了。
苏子卿终于是拼命点头了,可是母亲没了心跳他听得见的,而后疯狂的摇着她母亲的衣服,抬起头来捧着苏峤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被眼泪彻底淹没,秦筝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伸手想拍一拍苏子卿又怕惊到他,想说几句安慰安慰又觉得言语苍白,便一个人低头默默在坐在一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秦筝已经听不见苏子卿抽泣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躺在苏峤已经冷掉的尸体上,眼泪也流干了,睁着眼睛只顾着发呆。
秦筝想了半天的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子卿,人死不可复生,让她入土为安可好?
苏子卿不看他,摇摇头。
秦筝又道,那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找些吃的给你。
苏子卿继续摇头。
秦筝不会哄孩子,而且还是亲眼见着至亲离世的孩子,这要怎么哄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即便大人也不一定能立刻缓过来,他没有办法,只好又闭了嘴坐在他们面前。
苏子卿见他不说话了,缓缓抬起手来。
秦筝终于见他有了动静,急忙道,你要什么?吃的还是喝的?
苏子卿这次眼神也落在秦筝身上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白白净净地脸刚才一阵痛哭憋得红彤彤地,不过此时悲痛神色已经少了许多,眉宇间愁容满布,看秦筝的眼神却是有些冰冷,他眼神下移盯着秦筝的衣服袋子,又颠了颠手。
秦筝明白过来,他是要苏峤的玉佩,于是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他,玉佩已经被秦筝的体温给捂热了,苏子卿接过玉佩看了许久,然后贴在了自己脸上,又把头埋去他母亲身上。
总不能陪着他一直这么耗下去,秦筝现在被托了孤,照顾孩子成了第一要务,天色也不早了,深山老林的,洞里又潮湿,便想出去找东西先生个火。
秦筝对着苏子卿后脑勺道,我去找柴生个火,再找点吃的喝的,最多半柱香时间就回来了,你待在这别怕,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起身刚要走,苏子卿却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拼命摇头。脸上尽是害怕和惶恐,秦筝心一软,又坐了下来。
好吧我不走就是了,在这陪你。
苏子卿见他没走,放心地靠回到他娘身上,要不是秦筝听过他叫了一声娘,都快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秦筝见天越来越黑,怕苏子卿受伤万一再着凉会恶化,担忧道,你腿疼不疼?能不能跟哥哥说说有哪里不好吗?
苏子卿不语。
秦筝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也没带过孩子,嘴又笨,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要不这样吧,你不想说话就摇头点头好不好?
苏子卿轻轻点头。
好歹是有反应了,秦筝温声道,肚子饿吗?
苏子卿摇摇头。
秦筝又问,要喝水吗?
还是摇头。
身上有没有发热或者发冷?
苏子卿摇摇头,又点点头,秦筝一慌,急道,又冷又热?是不是发烧了,我看看!
没等苏子卿拒绝,秦筝一只手扶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烫。你发烧了,可不能不吃不喝,你坐着我先去生火。
秦筝刚一转身,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衣服,秦筝回过头来对上孩子哀求的眼睛,两只腿彻底迈不出去了,子卿你病了,得吃饱穿暖才会好,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不用担心,真的!
苏子卿揪着他一撮衣服,拉近了些。
秦筝大着胆子张开手臂,你还在害怕吗,要不要哥哥抱?
本来以为又是拒绝或者不理睬,没曾想苏子卿定定地看了秦筝一眼,放开了他母亲,扑进秦筝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把头埋去颈间,额头贴在秦筝的侧脸,烧得烫人,秦筝赶紧把他抱好,又怕弄到他受伤的膝盖,小心翼翼地摆了个姿势让苏子卿能舒服些,又学着大人哄小孩那套,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安慰起来。
身上哪里不舒服,或者你心里不痛快,能不能告诉我?
子卿?
子卿呀。
又不理人了,秦筝抱着他心里暗暗叫苦,这往后会不会把自己逼成一个话痨。
正苦着,苏子卿扭了扭身子,抱着秦筝的手又环紧了一些,带着哭腔小声道,我不好。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