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羽垂下眼睫,避开和谢眠的眼神对视:谢师兄早。夫子们传信,将底层的厅堂布置成了课室,要大家每日辰时到课室温书,几位夫子会在台上答疑解惑。请师兄们按时过去。
谢眠心知是夫子们想出来的套路,但仍表现地有些惊讶,问道:昨日还不曾听说这件事?
岑羽虽然理智上想明白了,但还是忍不住,因为能多和心上人说了几句话,心生雀跃,委婉道:夫子们昨日夜里出来巡视,抓到两位师兄在屋内饮酒。回去商议后,便传出此讯。
两人正说着话,里面传来脚步声。
谢眠下意识回头看,微微皱起了眉。
陆翡之是含着金汤匙出身,虽然过了两年苦日子,还是改不了大少爷的脾性。他不习惯用清洁咒,每日要沐浴更衣,芥子里的新衣服能堆成山。
陆翡之今日选的衣服繁复了些,扣子不好系,他在这方面也没什么耐心,一时没留意,竟系错了一颗。
谢眠却与他截然相反,衣衫可以简单朴素,但必须干净整洁,看到这一幕就非常难受。
岑羽没往里看,他只是看着谢眠。
谢眠平日里像是一汪静湖,无波无痕,宛若琉璃,但是这一刻,这潭水突然被风激起涟漪,可能不复之前那么温柔,但唯有这波痕,是鲜活又生动的。
谢眠对他礼貌地道谢,告别,便转身向陆翡之走去。
岑羽步子微顿,余光看着谢眠很自然地揪住陆翡之的衣领,一边帮他把扣子改过来,一边训他:六岁的小孩子都不会犯这种错!
那传闻中性情桀骜,目下无尘的陆翡之,就这么耷拉着脑袋,乖乖地被他训。
岑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启步离开了。
其实夫子们搞这么一出,也不完全是为了陆翡之。
昨夜他们听完谢眠所讲,心中有点担心,便停了马吊,出门巡查一番,然后就抓到了两个饮酒的,三个看风月话本的,还有打马吊、投壶者若干。
朝凤城学宫内风气向来自由松散,除了每日的功课之外,倒不拘着学生不准玩乐,但毕竟这次一去就是几个月。
那些已经过了结业资格,去参加摘星会的学生也就罢了。这舟上还有一路随行,安排后勤和其他琐事的年轻弟子,若是被带的松散了,回去也不好交代。
这才有了每日的自习课。
谢眠一开始还担心陆翡之不愿去。学宫过去也有过这样的规矩,但陆翡之一向嗤之以鼻,觉得是浪费时间。谁知这次陆翡之很配合,每日天亮便去,夜深才归,可以说非常努力用功了。
几位师长在台上端坐,隐晦地观察了好几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陆翡之确实经常冷着一张脸,不怎么跟身边人说话,但他平常也这幅德行,实在不能赖到人家走火入魔身上。
莫夫子又借口为其他弟子示范,与陆翡之过了几招,发现陆翡之动用灵力时,神魂稳定,气息平和,再正常不过了,甚至隐约还有节节上升的迹象。
但阿眠也不太可能撒谎啊。
还是岑夫子最先看出来,私下问另外几人:你们发现没?他好像只在和阿眠接触的时候,表现地不对劲。
他这么一说,几人将注意力放到两人的相处上,顿时发现了微妙之处。
陆翡之这人的性格表现地相当两极分化。他并不算沉默寡言,只是对他不感兴趣的话题,不感兴趣的人,都表现地相当冷淡;而在熟悉亲密的人面前,却直接坦率。
谢眠对他而言,更是人尽皆知,头一份的不一般。
如果说陆翡之在谁身边最随意自在,只怕连他的父母妹妹,都远不如谢眠。
这几天里,他与谢眠仍同坐一张长桌。但谢眠一靠近他,比如说越过他取一根笔,或是拍一下他的肩膀,明明都是过去很平常的动作,陆翡之却会变得一僵。有时候,他还会刻意无视谢眠的视线或碰触。
岑夫子想想,以多年的教学经验,觉得怎么有点像是十三四的小孩子情窦初开,面对暗恋的心上人?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俩都好上多少年了,怎么可能?
倒是莫夫子突然揪了一下胡子:你们说,会不会是小两口闹别扭,他装走火入魔,故意吓唬阿眠?
众人顿时嘶了一声:好歹也二十六了,应该不能这么,那什么吧?
但大家毕竟也是看着陆翡之长大的,仔细想想,还真觉得陆翡之干出来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都是长辈,也不太好掺和人家小道侣之间的恩恩怨怨,确定了陆翡之没什么危险,便告诉谢眠:我们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来,应当不是修行出了岔子。
谢眠却真真切切地能感觉到,陆翡之和往日有很大不同。虽然听说不是走火入魔,心中稍有宽慰,但眉间的担忧仍未散。
既然不是修行上的问题,应该就无大碍。是不是翡之不适应舟上的日子?要不这样,莫夫子到底心疼自己的好学生,隐晦地提点道,明日便到雁丘岛,鸾舟会停下来休整一天。你带着翡之下去转转吧。
小道侣约约会,把话说开,不就好了吗?
谢眠也无他法,回到房中,发现陆翡之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幕发呆。
他心想:翡之也确实是上了舟,才开始不对劲的。莫非真的是鸟族天性,不耐烦拘束于这狭窄舟上吗?
谢眠摸了摸陆翡之的脑袋,注意到陆翡之眼神的躲闪,柔声道:莫夫子说明日到雁丘岛,鸾舟要停泊一日,我们下去走走?
这个提议非常寻常合理,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鸾舟的速度极快,修士一旦离舟,便很难再追上。大家都在这舟上憋了好几天,明日肯定都会下去散心。
但陆翡之心里却猛地咯噔了一声。
雁,雁丘岛!不就是那个传说中!因一只大雁为爱侣殉情而得名的!鸟族道侣必去的定情圣地吗!
作者有话要说:夫子们:他们不是早就老夫老妻了吗?
谢眠:陆翡之没有情窦这个东西!
第14章
鸾舟落在雁丘岛时,已经入夜。岛主早已安排好了房间,只等诸人住下。
为众人引路的婢女性子活泼可人,离去之前笑道:诸位贵客来得巧,今晚岛上刚好有一月一度的夜市。虽不如大城池般繁华多样,倒也别有几分我们这里的意趣。贵客们若感兴趣,不妨去瞧瞧。
朝凤城虽说并不排外,兼容并包,但终究还是鸟族的地盘。雁丘岛的大名自然人尽皆知。知晓赶上了夜市,本来因为数日漂泊而稍显疲惫的众人,顿时精神一震。
咳,虽说这舟上没几对正经道侣,但单身的鸟可以出去碰碰运气;已有道侣但未在身边的人,也可以买点雁丘岛上的特产啊。
谢眠本没想凑这个热闹,但他煮个茶的功夫,发现陆翡之已经换好了衣裳。
好一身讲究,鲛绡金纹,玉带珠冠,便是立马代表朝凤城去参加个什么云渺第一盛典,也绝对不丢排场。若是这雁丘岛上有靠打劫发家致富的,头一个就得找上他。
谢眠心想:果然是在舟上憋坏了,以往陆翡之对逛夜市这种事,可从来提不起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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