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月山庄就闹翻了天。无他,常沂一早就提了兰摧剑,说是要带着众弟子去寻那深夜闯山的小毛贼。除了少数几个响应的,其他人都是连忙劝他不要冲动的。
可常沂自小就被苏闻捡回来带在身边,再如何没本事,威望也是早就攒起来了的,手下也养出几个拥虿。
一个生着吊梢眼窄长脸的弟子,反手就扇了那个真心劝解的师弟一个大嘴巴,怒道:十九,你什么意思?大师兄亲自出马,难道还捉不住一个小贼?二师兄不在怎么了?二师兄医术高明,可对习武一道压根就不感兴趣。至于那个姓岳的他了不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被打了的弟子捂了脸,盯着常沂手上的兰摧剑看了几眼,不敢再言语。
可常沂并不高兴那师弟训斥的几句话什么玩意儿,非得把我医术武功都不行的事情再拉出来嚷嚷一遍让全庄上下都知道是吗!他黑着脸咳了一声,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说让我们别管,那是怕我们吃了亏。可我们能把师父的疼爱当成不上进的理由么?山门都让人闯了,事后一个屁都不敢放,日后传出去我们明月山庄还有什么名声?
既然大师兄都这么说了,也没人敢再反驳。
见人都老实了,常沂才沉了声调:留下几个看家的由老三带着,其他人都佩剑随我出去。
禀大师兄,我还有事,就不跟着去了。冷不防有个弟子不卑不亢地接了句话。
先前替常沂说话的弟子又窜了起来,老七你又是什么意思?
那弟子横他一眼,又向常沂拱手,昨夜大师兄说让我清点药材,理出缺省名目给四师兄送去,如今又要让我下山我可不会分|身之术。
这态度委实让常沂不喜,可他也顾不上去计较在明月山庄,岳羲和就是他的心腹大患,能给岳羲和找点不自在是最好的,不就是不随他下山么?无妨!于是他挥手道:好,那你快去!
那弟子目光一转,在他手中的兰摧剑上溜了一圈,似笑非笑地道:是。
常沂被他看得脸色一红,又道:哎,我带着师弟们下山的事情就不必告诉老四了。
哦?
让他好生受罚!
是。
***
阿澄,伤势如何了?房门打开,进来一个长身玉立、面容如霜似雪的白衣人。
哎哟,疼死我了!原本坐在床上把玩小匕首的少年慌得一把丢了手上的东西,兜头倒下,裹着被子开始大呼小叫。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药和绷带,横了他一眼,苏闻那两掌不过是为了把你推出去,也没使多少力气,你身上连印子都看不出来了。至于你肩上也不比猫抓的重多少。
少年闻言大大翻了个白眼,又挺身坐起来,知道你还问!
既然伤口无碍了,那你该告诉我前夜在明夜山庄到底见到谁了。白衣男子往前倾了倾。
少年再度倒了下去,翻身向墙,连声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我眼神不好认错人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别问了!
阿澄!白衣男子上前一步,揪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逼问道:昨夜你回来的时候,分明就说了,师姐也在边上。
双眼在自己衣领前的大手上一扫,少年的脸上浮现出嘲讽与痛心,萧师兄,你在做什么?疯了么?为了一个死人你居然对一起长大的师弟动手?真是好得很啊!
我不过是要你说句实话罢了。白衣男子松了手,微微垂下眼眸。
少年理了理衣领,哼了一声,既然你说你没听明白,师姐也听见了,那你不妨问她啊。你不好意思是吗?没关系,我来帮你喊。师姐
一声还未喊完,房门忽然就被推开,蓝衫女子立在门口,手上还握着自己的佩剑。
咦,这是有顺风耳还是飞毛腿啊,这么快就到了!少年惊得瞪大双眼。
蓝衫女子看了看屋中对峙的两人,柳眉一蹙,低声问:这又是在闹什么?怎么我一个错眼你们俩就闹?多大人了!
白衣男子却是抬下巴点了点他的佩剑,出什么事了?
哦,女子这才想起正事,肃了容色,适才我在街上,见一群人净往医馆里闯,抓着大夫就问有没有见着一个身上中了两掌、肩上还有伤的年轻人,这不就来的是找的阿澄么?我看那群人来者不善
是不是都穿淡青衣裳的?少年瞪大了双眼。
蓝衫女子一点头,面上担忧之色更浓。
少年索性翻身下床,一边套衣服一边找佩剑,明月山庄的人找过来了!
一听这话,白衣男子双眉一扬,霍然起身,大步就往外走。
萧师兄你等等我呀!少年急得跳脚。
现在知道怕了?闯祸的时候怎么就不动动脑子?白衣男子嗤笑一声,躺下,你现在伤都没好利索,逞什么能?难道你师兄师姐还护不住你了?
少年撇了撇嘴,却反驳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回自己房间去佩剑。
阿澄,你好好躺着,我们去去便回。蓝衫女子又望了那少年一眼,才转身朝外头去了。
师姐!少年连忙叫住他,犹豫了片刻,才道:一会儿要是咳,总之你看住萧师兄,让他见着老相好不要太冲动。明月山庄也不算什么名门正派,这么纠缠不清的,传出去不大好听
蓝衫女子愣了,你说什么?
少年终于吐出在胸口郁积了一天的话,松了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韩师姐你可能不记得了,我还记得,萧师兄的老相好,就是那个小魔头,他没死,真的!
***
气行十二周天,浑身的经脉总算是能让内力畅行无阻了,岳羲和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从窄榻上起身来。
下着冷雨的秋夜,本就容易引发他的旧伤,又在气血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与人动了手,也不怪那时候丹田一阵要炸开似的痛。若不是身子不爽利,就凭常沂那样,还能让他落个好?都怪那不长眼的闯山小贼!
只是那小贼
冒充了多年的人忽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岳羲和说不上来,但终归是尴尬得很。然而最荒诞的还是,这人原本应该是个被整个武林唾弃的魔头,却又与天下第一正派扯上了关系。
嘿,这人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应该是不能的。改天亲口告诉他,想必他的表情十分精彩。岳羲和开始想坏主意,心情也愉悦不少,总算将冲出去抓着常沂暴揍一顿的冲动给平复下去了。
不妥不妥!一边随手翻着七师弟给他拟过来的清单,岳羲和却一边想着使坏的事同在一门,若去寻那人跟他说真相,要是遇着了当初立誓死生不复相见的,还是莫要再徒生枝节吧?
当年那些话,说得好听,保不齐后来他就反悔了,恨不能提剑将他刺死个千万回呢?
啊!都以为是被深深封存的事猝不及防地被想起,便裹挟着一同翻涌而起,顶得他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岳羲和低呼一声,跌坐在窄榻上开始平复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