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还在牵扯,沈望舒便淡淡地道:既然偏远难行,便赶紧走吧,一会儿翠湖弟子该发现我不见了。萧焕自然无有不从的。
出得客栈,便见柳寒烟孑然一身在前头走着。萧焕想了想,就要带着沈望舒上前去招呼,沈望舒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袖子,不虞道:做什么?
燕惊寒说得有些道理,柳姑娘一位女子,孤身在外行走,又是上过扶桑楼的人,若真是遇上了崔离萧焕说着说着,忽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你不必担心,柳姑娘看在叶无咎的份上,应当也不会说出你私自出来的事。
就是看在叶无咎的份上,才不能与柳寒烟打照面的。方才燕惊寒逼着她交代去向已经够难堪了,人家一个姑娘,难道就不留些颜面?走吧,避着人些。
萧焕挠了挠头,觉得沈望舒说得也有些道理。这样也很好,他已经很久都不曾与沈望舒独处了,虽说现在他们二人眼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能并肩在外行走,便已是甚幸了。
柳寒烟是大大方方地去了义庄,路上遇到什么朋友长辈,点头打个招呼便是了。可萧焕与沈望舒不同,毕竟是私逃,对于某些人来说,能让沈望舒活着已经让他们万分气愤了,倘若看见他还出现在了街上,只怕要气得当场动手。原本萧焕可以让沈望舒躲起来,自己出去应付,可他并不想。既然现在沈望舒不方便出现在人前,他便跟着躲,因为实在不想让沈望舒有一个人艰难支撑的无力感了,他就想陪着他。
好容易躲到了义庄,柳寒烟已经在里头了。
沈望舒这才注意到,她今日还特意穿了一身素衣,发间也未曾有装饰,倒真是诚心来祭拜的。只是义庄在城外,附近尽是荒山野林,少有人迹,柳寒烟这样一身打扮出现在此地,便看着格外凄凉。
因着说了要给柳寒烟留几分面子,二人也不好进去,便选了个方便的地方躲藏起来。
大约真的是太忙了,又或者是其实太华门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义庄里头并没有一具棺椁,也便是草席裹尸。而冬日里草席也并不是那么常见,多半还是破旧的。柳寒烟以袖掩鼻,皱着眉在里头逡巡一阵,似乎都没找到叶无咎,脸色便有些不好。
漫说是柳寒烟,沈望舒心头更是不快。
叶无咎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家伙,素日里的衣饰装扮也都极尽精致,想不到过身之后,却要受到这样的折辱。而他想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洪涛水寨,还要被一个杀人凶手假惺惺地侮辱。
这是何等的难过!
沈望舒心里有气,只是身边除了萧焕,便只有满坡的荒草。而沈望舒并不曾与萧焕认真地讨论过此事,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觉得是燕惊寒过分,更不好把自己的心绪发泄给他。
那一刻,沈望舒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理解柳寒烟。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就是杀人凶手,也知道他是满怀恶意,可实在拿不出证据,只得任他逍遥法外。
可知道他是凶手又如何,形势比人强,面对燕惊寒的时候,都还不能发火。毕竟沈望舒只是个小魔头,没资格替任何人说话,而柳寒烟没名没分的,到底是怕人在背后说闲话的。
终于,柳寒烟步子一顿,站在一具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尸身跟前,也顾不得庄子里尸臭骇人,慢慢放下衣袖,给尸身打理着发丝与面庞。
看样子,那就是叶无咎了。
柳寒烟一向脾气冲,此时却难得的安静。但见她替人整理仪容时,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化为实质满溢而出,若非情谊深厚是绝不能有的。
实在没瞧出来,柳姑娘与叶无咎真是可惜了。萧焕在旁叹息一声。
沈望舒却并没有答话。
虽说脾气不好,但柳寒烟此人还是个好姑娘,若是聘为妻室也是良配,要是叶无咎真心有意求娶,只怕还求不来。可听叶无咎说起来,那巫娇娇也是个极好的女子。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终究是不,这不是造化弄人,这委实是某些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之人实在太可恶。
叶无咎良久,柳寒烟终于收拾干净了,停下手,凝立在那尸身跟前,只叫了一声,嗓子却似乎被凝住,久久说不出下一句。
又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叹息一声,哎,说不定我来替你整理,你也是极不情愿的。我也不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只是我看你一个人这么孤零零地躺着,太可怜了。
说到此处,柳寒烟笑了笑,哎,说什么胡话呢,我猜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到底是怎么想你的对不对?那就当我实在心里太难受了,想找你说说话吧,反正你现在这样,就是不爱听也不能告诉我了,就勉强受着吧。我知道你死得很冤,我也知道凶手是谁,但我也没这个资格,更没这个能力,我不能替你报仇,甚至我替你说两句公道话,师父都会狠狠训斥我。为什么呢?你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就是因为凶手是燕惊寒么?
是啊,就因为凶手是燕惊寒,连沉冤昭雪都做不到,还得让人大摇大摆地扶灵。
可你现在这个样子,竟还要让他扶灵回去。他准备怎么扶呢?是用草席子抬回去么?柳寒烟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不过你放心,别的我做不到,但替你添一副上好的棺木我还是能做到的。倘若太华门只是把你带回去了事,我还会给你做一场法事,帮你早日找到你的娇娇姑娘。
你说我是不是傻啊?分明你都瞧不上我,我还心甘情愿替你做这些事情。可我要是不傻的话柳寒烟有些说不下去了,又沉默了片刻,最终才低声道:叶无咎,对不起啊。你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向我道歉,其实我不需要你道歉的,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希望下辈子算了,这辈子还很长,说什么下辈子的事呢?
对了,沈望舒现在很好,我知道你很记挂他,就告诉你一声。好了,我走了,你再委屈几天。柳寒烟倒也真是爽快干脆的人,只低低叙说一阵,便干脆地转身离去了。
萧焕见沈望舒脸色不大好,便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好了,柳姑娘走了,进去吧。
不了。沈望舒忽然站起身来。
怎么,近乡情怯么?萧焕想了想,我觉得叶无咎应该是不会怪你的。
沈望舒却头也不回地转身,不,还不曾替叶无咎报仇,我没脸见他。你们都不敢替他说话,可我是小魔头啊,我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忙疯了的一周,身心俱疲,所以一直断更。
今天本来想请假躺一天,然后躺在床上办公一天,码字的时候真的是有点神志不清了,本来决定大书特书额一段,就这样吧。
替无咎儿和柳姑娘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