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扶起了沈月檀,讪讪笑道:什么计谋,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月檀,还不见过母亲。
沈月檀从善如流起了身,他打心里不愿叫这一声母亲,正犯愁要如何蒙混过关,沈四夫人却先一步冷冰冰开了口:不敢当,他纵肯叫,我却是不敢应的只怕这一应就要丢了性命。
沈月檀只得道:在下不敢。
他含糊其辞,不料沈四夫人却当仁不让,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你以为哄骗了老爷欢心,就能谋算我们母子性命?未免想得简单了些!
她突然疾言厉色,语出惊人,令在场者人人怔愣,沈翎皱眉喝道:一派胡言!夫人,月檀是我儿子,岂可任人污蔑?
沈四夫人望着丈夫翻脸,正是意料之中的变数。她纵使先前就未曾指望过丈夫,如今却到底心中变得冷起来,利益取舍时,她这位丈夫终究还是选了独善其身。
她深深吸口气,抬手一挥,下令道:带上来。
她身边的人极有眼色,屏退了闲杂人等后,才命四名青衣小厮抬着软榻进入大堂。
沈翎大吃一惊,急匆匆走上前去。
沈梦河病恹恹躺在榻中,面色发青,衣衫下鲜血隐隐渗出,浸透布料,竟好似整个身躯都在溃烂。待父亲靠近,便小声哭诉起来:爹、爹爹爹救我
沈翎手足无措,既怜惜爱子受苦,又嫌弃他满身血污,肮脏不堪,小心翼翼拍了两下未曾染到血水的床榻边缘以示安慰,转头就朝随侍在侧的仆从怒斥:混账东西!都怎么伺候少爷的?来人,将这些废物通通拉出去砍了!
沈四夫人皱起眉头,喝住了听令用上前来的侍卫,这才叹气道:老爷,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不处置,拿忠心耿耿的下人撒什么气?
沈翎不由怔住:就在眼前?夫人的意思是?
沈月檀突然轻轻笑起来:夫人的意思是,能将沈梦河害成这般模样的人,在这厅堂之上,舍我其谁。
一边是如旭日东升的未来权臣,一边是咄咄逼人的妻子,沈翎只觉当前这难事乃生平仅见,轻轻抚着额角,叹道:兹事体大,定要查个清楚阿月,你当真
沈月檀缓缓转过头,面色无喜无悲,难辨心意,只沉声道:此事非在我做与不做,全在父亲信与不信。
沈四夫人厉声道:孽种,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来人。
她雷厉风行,早将人证物证准备妥当,如今一声令下,心腹便依次押着几名穿着炼香居服饰的弟子并几个托盘,鱼贯而入。
沈翎见状不由更信了几分,脸色阴晴不定,看向沈月檀时,却见那少年依然面不改色,目光沉沉不见半点动摇。
苦主也罢、被告也罢,竟是个个笃定。沈梦河病痛缠身,只顾得上呻||吟,四夫人已命人将其抬回去照料。
沈翎幼时娇生惯养、少年不学无术,哪怕娶妻生子,也整日里花天酒地。纨绔了一世,如今情势复杂,他愈发满脑子浆糊,看不出半点端倪,头痛不已,望着长得愈发与沈青鹏有几分相似的沈月檀,难免怀念起他那处事精明的兄长来。
沈四夫人转身坐下,对身边一个装扮利落的妇人略略颔首,那妇人便走上来,依次提了人询问。点滴线索编织交错,便渐渐指向了沈月檀。
而其中最有力的一条,便是害沈梦河落入如今惨状的毒香残留物里,发现了龙髓的痕迹。
一提龙髓,众人的目光便下意识落在了沈月檀身上,沈月檀却视若无睹,反倒品起了奉送上来的茶点。
第68章入狱
那负责询问的妇人终于按捺不住,续道:龙髓是何等稀世罕见之物?我宗门也不过存得半坛,但凡取用,需登记在册、有据可查。不过据奴婢所知,十年前离难宗夏左护法击杀应龙王时,曾将一瓶龙髓赠与月檀公子她转过身去,再开口时,便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知月檀公子,有什么话要说?
沈月檀慢条斯理喝口茶,这才说道:龙髓三年前就用光了。
那妇人道:可有证明?
沈月檀笑起来:这要如何证明?难不成取个空瓶给夫人老爷过目?
那妇人福了一福,又传了人来作证,指正在炼香居沈月檀常用的卧房暗格中搜到了以碧玉管封装的龙髓。
证据证词模棱两可、似是而非,若是放在平常、对付的是旁人,这便已尽够了。
然而沈月檀如今身份不同,单凭这些近似臆断的证据,断然定不了罪的,哪怕糊涂如沈翎也是清楚的。
不等沈翎提出质疑,沈四夫人又道:贼子狡诈,遗留的蛛丝马迹不足为证。然则妾身追查到这一步已尽了全力
沈翎为难道:可这
沈四夫人早有成算,从容笑道:这些证据虽然不足以定罪,却可以送呈宗门,请诸位长老共同定夺。
沈月檀由始至终气定神闲,直到此刻才微微动了动眼皮,看了沈四夫人一眼。
沈四夫人见他动摇,嘴角微微上弯,终于露出些许畅快之色。
沈翎沉吟不语,微微意动,能将这烫手山芋丢给宗门,自然是再好不过,便迟迟疑疑道:夫人言之有理
沈四夫人立时道:老爷果然贤明来人,先将嫌犯押送至断罪堂。
沈月檀一言不发,起身跟着侍卫走了。
沈翎见人走了,这才松口气,灌了半杯茶才道:总算如你的意了,但梦河中毒之事也不可轻忽,夫人
沈四夫人目送沈月檀离了大堂,只觉心底隐隐不安,她也起身理了理衣袖,回道:老爷放心,葛长老已诊断过,梦河看似凶险,却并无性命之虞。
沈翎听了此言,不由多看了沈四夫人一眼,沈四夫人沉下脸:怎么,老爷也以为是我栽赃陷害他不成?
沈翎连连摇头:你们做事,我向来看不懂,索性就不猜了。罢了罢了,既然无事,我就出去走走。
沈四夫人心中腾起怒火,又生生压了下去,冷声道:老爷万事不操心,自然看不懂,我总归不会害自己的骨肉只望老爷谨言慎行,给家人留点颜面,听涛巷也少去几次。
沈翎早听腻了这些唠叨,摆了摆手,只当耳旁风:是是,我省得、我省得。他心中记挂新进楼的小雏儿,急急忙忙也走了。
断罪堂底层监牢一如既往阴暗沉闷,难见天日,时隔多年,沈月檀故地重游,心中到底有些波澜。
才迈入监牢大门,一个嘶哑嗓音就自牢狱深处远远传来:快放爷爷出去!叶凤持!你这奸诈小人!卑鄙无耻!杀人魔头!爷爷要杀你全家!!
开门的狱卒不禁掏着耳朵咋舌:这猴子怎就不会疲累?叫嚣了多少时日,还是这般中气十足。
年长些的狱卒笑道:一个畜生罢了,哪里知道收敛可惜上头有令,任他叫嚣。不然早拔了他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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