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檀便当真顺心意而为了。
他将六道全经与沈雁州分享,又同他说起乾达婆王之事。沈雁州听完,便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如他。
我早些年在问道宗被沈梦河几个欺压,虽然隐忍蛰伏,却已觉得是平生最艰难之事。如这般剥离六识、忍辱雌伏于仇敌沈雁州摇了摇头,俯身将沈月檀揽入怀中,埋头在他颈侧不语,半晌才复又叹道,若非当年遇到了元苍星我早就不忍了,索性劫持了你,破宗门而去。天下之大,我兄弟二人何处不能逍遥?
他二人姿势本就亲密暧昧,沈月檀不觉生出了背德的荒唐感来,下意识便斥道:谁同你是兄弟?
沈雁州咬了咬他耳垂,低声笑起来:你自幼就与我同吃同睡,连澡都是我洗的,不是兄弟莫非是童养媳?
沈月檀沉了脸,屈膝将那满口谵妄的登徒子顶开。早些年经历虽然有诸多悔恨苦楚,然而父母健在、有沈雁州陪伴的那些年月,却是沈月檀平生最快活的时日。
他忆起旧事,不由心软,又翻身滚回沈雁州怀中。才进怀中,就听见头顶沈雁州一声闷笑,顿时又羞又恼,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元苍星可有消息了?
沈雁州轻轻抚着怀中人头颈,应道:元苍星手段了得,这些年里查到过几次,俱被他逃了。不过圆圆你放心,他若就此远走高飞,有卓潜赠书之义在前,我自会放他一马。若他仍不死心,要对你动手,我亦能护你平安。
沈月檀埋头在他怀中,鼻端有馥暖香气,耳侧是沉稳心跳,只觉天地之大全无意义,他只要这方寸之地就足够。一面低声道:不必,我自有手段自保。
沈雁州又叹一声气:圆圆,就让我护着你。
沈月檀便敷衍几句。
当年沈月檀遭遇众叛亲离,他以为沈雁州也弃他而去,其中心结自少年时便根深蒂固,难以消解。如今要他全心信赖旁人,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沈雁州似是察觉了,心底微微失落,却未曾表露,二人便一道参详研习经书。
归根结底,到底是要提升修为,才能不惧风雨,应对各方诘难。
如此又过了两日,公孙判突然来访,脸色阴沉,如山雨欲来。见了沈月檀,不等寒暄,便抱拳与他开门见山道:殿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事关舍弟,不得不冒犯。
沈月檀隐约猜到几分,倒也不急,只伸手一让:坐下来说。又命邢简上茶。
第100章后悔
当初甫离险境,公孙判便郑重托付沈月檀,舍弟年幼无知,不知轻重,但那赤焰灵丸早被族中封禁、其配方绝不可外泄。还请殿主莫要追问小光
沈月檀神色古怪,我倒是不曾追问公孙判见他脸色有异,便知道不妙,果然沈月檀续道:他同我谈过几次要如何改良灵丸,早将配方说清楚了。
公孙判只得认命,一面央求沈月檀保密,一面回去对公孙光耳提面命,此事绝不可叫第四人知晓。
如今公孙判再度前来,沈月檀便猜到些许:莫非与那灵丸有关?
公孙判叹气:是。
原来公孙光同沈月檀讨教之后,颇有心得,回家便足不出户重炼灵丸,竟当真叫他改良出了成效。新的赤焰灵丸加入几样香药,遇魔力则火旺,遇道力则熄灭,等同可以分辨敌我,又为修罗军增添一样助力。
本是件令公孙氏喜出望外的大功德。
然而坏就坏在公孙光秉性太过耿直,族中要嘉奖,他却坚辞不受,非要宣称是沈月檀的功劳。
七世家正要同心协力对付沈月檀,如何能容许自己人添乱?是以只得暂时将公孙光软禁在家中。
沈月檀知晓后,低叹道:难怪这几日他都称病不来司香殿。
这小孩性情纯良,哪里懂得这些利益算计、人心变化,倒叫沈月檀久违地忆起了当年的自己。
他喟叹之后,便冷了脸色,说道:我与此事并无半分瓜葛,既未曾听闻什么配方,更不曾同他探讨过改良之事。倒不明白令弟是何用意,还望公子对令弟严加管束,莫要生事。
公孙判所求,亦不过如此。他眼中感激之色一闪而逝,拱手行礼,即刻退去。
沈月檀送了客,回身继续看香谱。
只是他心绪烦乱,看了半晌,面前书册一页也不曾翻动。
邢简悄声进来,给燃尽的香炉添香,沈月檀便问道:侯赟何在?
邢简应道:侯公子坐不住,跟着巡逻队去城外打魔兽了。
沈月檀又问:问道宗可有书信来?
邢简苦笑,仍是应道:不曾,殿主放心,若收到书信,卑职断不敢耽误。
沈月檀心知是自己焦虑之故,略略点头,将手中的香谱放回桌上,罢了,我去寻王上。
邢简忙问:殿主要传哪位刘侍卫随行?
沈月檀道:不必,些许路罢了。
竟当真孤身出了门。
司香殿到遮日宫,也不过是从山下往山上一段距离,无人陪伴在侧,他倒乐得自在逍遥,悠悠闲闲散步一般,进了遮日宫。
沈雁州果然在办公,沈月檀耐心候着,茶换了三次,才见那人匆匆赶来,一身珠光璀璨的靛紫锦袍,外头罩一袭银纱半臂衫,神色一如既往犹若骄阳璀璨,闪耀得叫人侧目。
沈雁州进了门,便叫侍从全数退下,待房门一关,就上前将沈月檀揽入怀中,通身暴躁气息霎时消散大半。这才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揉搓青年后脑。
沈月檀难得柔顺一回,任他将束发揉得蓬乱,揽住腰身,侧头埋在沈雁州怀中,片刻安宁后,才低声道:那些人有备而来,又纠缠不休,个个利欲熏心鼠目寸光,全不顾大局,雁州哥哥委实不必与他们空耗。倒不如我辞了殿主,潜心修行,正好也四处走走
沈雁州坐回太师椅中,仍是将青年放腿上抱牢了,先听他说时,不见喜怒之色,待他说到外出走走,便皱了皱眉,捏住他下颌,沉下脸道:你要去鬼鸣山?
沈月檀不由一噎,伸出一根手指挠挠脸颊,讪讪应道:吾王英明,算无遗策。他顿了顿,仍又辩解,鬼鸣山营中动向蹊跷,纵使叶凤持不去,我也该去一趟。
沈雁州皱眉,在那青年臀侧狠狠抽了一掌,不准去。十个你也不是叶凤持的对手,他如今都行踪不明,你多大的能耐,竟也妄想深入险地。
沈月檀吃痛,沉下脸横一眼,一掌将他推开,站起身来冷笑道:雁州哥哥纵使看不起人,也该适可而止。
沈雁州忙拉住他的手腕,叹道:圆圆,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不过是担忧你罢了。
沈月檀挣不开钳制,僵在原地,仍是冷着脸道:误会?十个我也不是叶凤持的对手,原来在你眼中,我竟如此不堪大用。
沈雁州柔声软语,继续叹道:若是短兵相接,叶凤持自然难遇敌手。然而修罗众争斗,素来是兵不厌诈。当真对上了,以你的心计咳谋略手段,叶凤持那呆子未必讨得了好圆圆,你分明知道我言下之意,非要故意曲解,真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