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低声报了一个数字。
红栖:我吃还不行吗。
在红栖忙着解决那大半锅麻辣味的锅巴时,程澹和张玉凉坐在被花木拥簇的石桌旁吃锅巴闲聊,畅想未来。
听说灵气复苏的这一年里,现实世界发生了很多变化,不如我们找个时间离开剑阁,四处游历一番吧?张玉凉歪头枕在程澹肩上,毛绒绒的头发蹭在颈窝里。
程澹第一次炒锅巴,炒得有点咸,但是很香。
他吃了一口,又给张玉凉喂几片:好啊,你想去哪里?
具体去哪儿暂时没想好,不过我们可以先做个短期计划。张玉凉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把玩,语气雀跃而欢快,比如说,从剑阁底下出发,先到大兴安岭溜达一圈,找几只灵兽缔结契约,给我们拎包。
程澹莞尔:你和灵兽缔结契约的目的就是让它们帮着拎包?
旅游哦不,游历嘛,总是以普通人的方式更有乐趣,若是行囊都放在空间法器内,赶路也用法术,那便失去游历的意义了。
张玉凉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啊,最好能像从前还是寻常人时一样,拖着行李箱,背着小包,能走则走,不能走就骑自行车、坐高铁、火车、飞机,一双运动鞋走天下。旅游的地点也可以慢慢选,我们可以在国内转一圈后出国逛逛,体验机场又贵又难吃的饭,在免税店留下消费的痕迹。到了景区,混在人群中举着自拍杆拍照,吃二十块一根的烤肠,买一大堆用不上的纪念品,和陌生人聊聊一路上的见闻
程澹安静地听他讲述他想象中的旅行不,是游历,眼底笑意浅浅,被天上的繁星折射出明亮的光。
为什么已经步入修行界的你,仍想和普通人一样游历呢?程澹轻抚着张玉凉柔软的头发。
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人生应该有这样一场随心所欲的游历。张玉凉咔擦咔擦嚼着锅巴,嘴角沾上了一点碎屑,修行者有什么好的?你看我们住在剑阁,不还是要用手机,用WIFI,上网灌水,刷八卦聊新闻。剥离外在的表象,本质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所以我很不认可修行界里一些人鄙夷普通人的说法,有本事他们别用手机别逛论坛啊!
程澹揉揉他愤愤不平的脸:跑题了啊,我可没问你这个。
嗯嗯嗯,那我好好回答。张玉凉倒杯茶水润润喉,收敛了先前的不悦,边回忆边说:我生在修行界,长在人间,被普通人养大。我印象最清晰的一件童年的事是六岁那年的五一,我的姑姑带我到苏杭一带玩了两天,我喜欢那种旅行的感觉,虽然景点附近人山人海,东西又贵,可我还是喜欢。
喜欢从火车窗里望出去的风景,喜欢从飞机上向下俯瞰的云,喜欢人挤人的景区,喜欢镜头内外的家人朋友陌生人和自己。
你喜欢,那我便陪你再体验一回。程澹笑道,从大兴安岭出来之后,我们第一站就去苏州和杭州吧。
张玉凉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问:你呢?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我特别想做的事?程澹笑了笑,陪你吧。
飘渺云端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有树,树下有人。
背着长短双刀的红栖登上石台,环顾一圈后看向树下的张玉凉。
灵气复苏的第十一年,修行界和人间的界限渐趋模糊。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进入世俗职业,也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走入修行界,宗门与人间企业的合作日渐紧密,将这个时代带上另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只是变化多了,人们也就察觉不到变化了。
突破天赋桎梏的红栖早已成长为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刀者,而蜀山剑宗的出身更是为他的名气添了一圈闪闪发光的金边。
然而,与张玉凉相比,他的成就又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张玉凉是太上忘情道唯一一个观道境修行者。
观道境已是修行界的顶尖强者,太上忘情道又是公认的最难修炼的一路道法,他有如此修为,足可见天赋骇人。
最重要的是,他修炼至观道境,只用了一年。
程澹死的第一年到程澹死的第二年。
红栖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闭目打坐的张玉凉,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在意程澹之死呢?
程澹死的那夜,张玉凉的反应极为平淡,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他把程澹葬入蜀山云海后,便如平常一样修炼、生活,除了转修太上忘情道以外再没任何变化。
红栖对他的反应很是恼怒,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了几次,他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直到他用一年时间修至观道境,红栖才恍然大悟。
浩渺天穹下,一只仙鹤飞跃云海,洁白的羽毛晕染出暖色的霞光。
张玉凉面朝云海所在之处,白衣逶迤落地,微微翻飞,一身仙意。
红栖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人气了,仿佛他真的是红尘为仙,身心清冷无垢。若非程澹在剑宗,只怕他早已隐入深山古林,永远地避世而居。
内心叹息着,红栖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隔着几步距离,扬声道:老张,天音做好晚饭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张玉凉睁开眼,点头应道:好。
说完,他淡然起身,携着遍地流云从红栖身边走过,踏着天阶走下石台。
红栖连忙跟上。
张玉凉如今依然住在九阙的小竹楼里,三餐也会和他们一起吃。只不过
捧着碗,阙天音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张玉凉,筷子举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还是忘生禅看不过去,轻轻撞了他一下。
一碗饭很快吃完,张玉凉抬眼扫过桌上三人,眼神柔和,却没有映出任何存在,只是淡淡地一瞥,道了句慢用,便起身走进屋里。
我去跟他谈谈。阙天音放下碗筷追了上去。
忘生禅没来得及阻拦。
推门走入张玉凉的房间,阙天音一抬头,就见他拿着水壶在给窗台上一盆圆球草浇水。
院子里程澹从前种的花草还在,生得郁郁苍苍,生机勃勃,张玉凉却从未管过。唯独这盆圆球草,几乎成了他唯一的执着之物,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见他还有个执着之物,阙天音莫名地松了口气,又莫名地心慌。
老张。阙天音往前走了几步,你现在感觉如何?
清静无为,淡然自在。张玉凉头也不回地答道,但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阙天音的语气有些期待,自从程澹死后,你便没再出过剑宗,以前你不是和他说过,你很喜欢旅行不,游历吗?
将水壶搁至一旁,张玉凉又拿起剪刀,修剪圆球草侧面的枝桠:有一天闲聊的时候,我跟程澹说起游历之事,我说我喜欢游历,并问他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他笑了笑,对我说:陪我啊。
阙天音一怔。
他陪我游历了三年,我想看的、该看的风景,都已看过了。张玉凉的手指拂过圆球草顶端的嫩芽,夜风里浮动着一院清冽的草木香气,都是程澹的馈赠,现在,我要留在这里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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