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沉默了一会子,眼见那烟雾自烟管内歪歪扭扭地升起,带起清透而灵异的暗香,这才道:“既要带走,便先问问她的来历。”
“问谁?”涂老幺从未闻过这样奇特的烟味,凑近了结结实实地吸了一口。
李十一将烟搁在棺木正前方,单薄的眼皮掀起来。
“问棺。”
涂老幺望着她认真的眼神,耳后的汗毛阴恻恻地竖了起来,他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胡诌颇有道理,面前这位不起眼的姑奶奶,恐怕果真法术高强上天入地见多识广无所不能。
他僵着脖子,咽口水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往后撤了撤。
烟雾朦胧,水汽一样笼罩在经年陈旧的木材前方,那迷雾径直升腾,又于半空的中央处凝结成团,仿佛有了诡谲的思想,和着氤氲诱人的香气,弥漫着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落感和扭曲感。
耳边的声响尽数隐匿,五感也同被支配一样牢牢封闭,仅剩一团若有似无的雾气停留在灵台中,号令神魂,颠覆生死。
横烟里现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修长柔软,镀着细腻润泽的光晕,四指回勾握起不严实的拳,食指曲起来,在棺木上笃定又温柔地叩响三声。
一声轻,一声重,一声形同推门般轻轻一抵。叩棺门,问三声,一问生,复问死,再问心头事。
涂老幺盯着她的手,终于明白世界上还有李十一这样的人,只消一只手,便可以令皮相身段统统不作数,她的手腕同手指的弧度似精心度量过,琼浆为肌冰雕骨,比墓里最价值连城的宝贝亦要精巧万分。
他在这手的动作间失了魂,神魂颠倒地听李十一低声问:“何处来?”
涂老幺眼皮一跳,清清楚楚地望见那棺木之上,似水汽凝结一般现出了一行隐隐约约的小字:“康熙五十三年,北京。”
那字显出得极慢,像一个勉力回忆的幼童。
李十一垂了垂眼帘,又问:“何处往?”
字体风吹般一瞬散去,烟雾又扭扭捏捏地聚拢来,不多时另一行小字自上而下落下:“沃焦石外阴十三司。”
这一回小字现得迅速了许多,仿佛拾捡了话头一样利索。
李十一的唇角隐约一勾,扫了一旁的婴儿一眼,终于问出了心头所想的问题:“那女婴,来历几何?”
烟雾一跳,流转得如山川伏水一样绵长,涂老幺大气不敢出地候了好一会子,才见那上头不分不明地现了一个“九”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