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未说尽,李十一却仿佛全然明白,她定定望了她一会子,摇头道:“同你想的不一样,规矩并非束缚,却恰恰是丈量人生意义的刻度。”
李十一极少说这样多话,但她十分想要宋十九明白。
“人生来便注定要死亡,却从未停止过生之希望。有死亡,生才可贵,有衰老,方懂得不负青春。花开花谢,日升日落,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皆是时序,是规矩,却不是凋敝,而是生机。”
“若人人受庇护,世间无生死,万灵无冻饿,爱恨尽可消,我是无需再挣三钱两子,却也无从感知温饱欲求。”
她注视着宋十九:“我便不会如此刻一样站在你面前,想要拉你的手。”
她细瘦的肩膀里生出了无限的温情,头一回真诚而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向宋十九敞开,宋十九杂乱无章的心脏轻轻抽搐着,充盈着乱跳的欲望。她的反叛被李十一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像从前压境的魂策军,在钟山境内马踏飞花。
宋十九沉默地掩了门,在楼道里坐了一会子。华灯满巷,整个小楼静得落针可闻。阿罗和阿音歇了,五钱喂了院子里的鸡也睡了,宋十九抱着膝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想要牢牢抓住春萍。
自她觉醒以来,时常觉得自己同这里格格不入,阿罗对她态度不明,五钱不冷不热,阿音同李十一有青梅之谊,自然比她要亲厚些,周遭的人的情谊都属于李十一,而自己不过是个附属品。
这份情谊会因李十一而优待她,也会在她可能伤害李十一时毫不犹豫地对她出手。
若没了李十一的爱情,她同那小小的他乡之客没什么两样。
想起春萍,也不晓得她如今情绪如何。宋十九站起身来,往厨房去热了一碗烫烫的牛奶,端上二楼房里。
春萍坐在床上,正打了热水洗脚,手里捧着一卷书,上头的字她只认得不到十个,但总想同它们再相熟些。
见着宋十九,她将书放下,扯扯嘴角笑了笑,笑之前先眨了眨眼睛,猫儿似的亲昵。
宋十九将碗递上去,道:“趁热喝,喝了好睡。”
她想要摸一把她的头发,却未动作,只回身坐在一旁。
春萍捧着半个脸大的碗,大口大口地喝,食管烫烫的,足底也烫烫的,她小小的脸泛起粉色,连眼珠子里的情绪也暖起来。
她喝了三两口便停下,嘴唇上方挂着一圈儿奶渍,将手上的冻疮在裤子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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