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绕过半座山,两旁才渐渐有了几头归家的老牛,前方是一个小村落,路边雪里插着半根旧年的木头,煤炭隐约描了一个“何”字。
村落是典型的徽派建筑,青瓦白墙,屋檐高低错落,画儿式地叠着,远远地瞧着似极了水墨山水画,炊烟正好升起来,衬得瓦砾间雾蒙蒙的,是重逢的好场景。
李十一将步伐慢了下来,鞋上还沾了未化的冰碴子,鞋头有些湿,显出了些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她想了想,衣裳是不必管了,只将帽子摘下来,顺了顺头发,又将腐皮揭去,手背揉了揉略红的脸颊,将包袱收拾齐整了,这才往里头走。
涂老幺望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生出了重叠的幻象,他第一回见李十一时,她也是井井有条地收拾着家伙事儿,那时她翻墙掏灶,动作利索又干净,神情却是懒怠怠的,仿佛只要你不太大声,她便连眼皮子也不稀得抬。
如今她又一次在他跟前整装,慢吞吞的动作里却带了藕丝似的优柔寡断,眼帘扇了又扇,好似在考量。
“其实,也不必太紧张。”涂老幺安慰她,“兴许,十九早走了呢?”
李十一顿了顿步子,瞥他一眼。
涂老幺险些咬舌自尽。
他咬着舌尖儿左右一顿看,心底却疑窦丛生:“这村落里咋恁的没人气儿?”
处处屋门紧闭,百业关张,院儿里连条狗都没有,菜叶子也是蔫儿了吧唧的,偶然有一家才是今日浇了水的模样,小道上不见行人,巷口却搁了一个个火盆子,也没人看顾,只自顾自地燃着,涂老幺近前一瞧,烧的是几件衣裳。
他揣着手瞧:“真浪费嘿。”
李十一却道:“病村。”
她骤然明白了为何半路的人都神色有异,也明白了为何途中径道覆雪。
“你咋晓得?”涂老幺诧异。
李十一抽了抽鼻子:“药味,你没闻见?”
涂老幺狗似的嗅了嗅,抬手捏鼻左右胡撸:“怕是鼻炎又犯了。”
他仔细辨了辨,是依稀有几声不大分明的咳嗽,李十一自包袱里掏出一块布条,递给他:“将口鼻掩上。”
说完便提步往前去,涂老幺一面绑布条,一面想提醒李十一,却陡然想起来紧要的,自顾自乐一声,十一姐是开了光的菩萨,自是不必怕。
李十一目不斜视,循着药味愈浓的方向往深处走,她的步子迈得有些匆忙,哒哒哒的,好似在她心上敲着小鼓,才刚转过一个弯,鼓声便断电似的停了,而后是滋滋电流的余音,“喑——”地从她耳边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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