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明与他做了几百年的师徒,可是却连百里芜深几次真面目都没瞧过。
这回百里芜深肯在他面前露脸,傅景明还微微愣了一瞬。
他即刻恭敬行礼道:师尊。
面容如霜如雪的男人额间一块金色印记,在日光底下格外耀目。
听说这是飞升过才会有的真仙印记。
彼时,他们师徒两相对立,彼此之间心知肚明,都是为了什么。
傅景明想进去看白衡玉,百里芜深沉默打量他半晌,终于颔首,放他进了解红洲。
解红洲内,白衡玉躺在床榻之上,头发披散,闭着双眼,安稳的睡着。
傅景明看见他平安无事的一刻,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
没过一会儿,百里芜深突然转过身去,傅景明知道这是对方在催促他离开。
百里芜深只让他在白衡玉睡着的时候来见他一面。
男人可怕的独有欲。
因为怕吵到白衡玉睡觉,百里师徒二人慢慢走出去。
路上,傅景明禀明了今日十大仙门开会时讨论的话。
对了师尊,沧州薛家这次没有出席会议。
傅景明是故意提到薛家,暗下打量百里芜深的神色。
可惜百里芜深一如记忆中冷淡矜持的样子,半点破绽也难看见。
见百里芜深没有回复的意思,傅景明又自顾自道:听说薛家还在找薛轻衍。师尊,既然衡玉已经回来,那么同样跳下悬崖的薛轻衍也有可能会有生还之机。不知师尊是否询问过衡玉他......
百里芜深打断道:你今日的话似乎太多了些。
百里芜深果然不愿意管薛家的事。
是,师尊。
你以为,玉仙门就瞒下衡玉回来的消息吗?不出半月,薛家就会找上门来。
傅景明大说道:那师尊,到时候我们要如何应答?
薛轻衍是为了白衡玉跳的崖,眼下白衡玉回来了,薛轻衍却还是没有消息,他们玉仙门要如何向薛家交代。
若是这次交代不好,保不准会与薛家反目成仇。
到时候,他们玉仙门就会站在整个中元界对面。
百里芜深沉吟道:无需理会,你只需要记牢一件事情。
请师尊指示。
七日后,为师与衡玉的结侣大会将会重新举办。这一刻起,你就可以开始操办了。
白衡玉在解红洲里睡了个昏天暗地,对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重新回到舒适大床的怀抱,白衡玉醉生梦死了足足五日这才肯从床上爬起来。
这五日里,百里芜深每天都会来看他一次。
他有的时候强撑着眼皮与百里芜深说说话,有的时候强打精神和他下下棋。
更多的时候,他不自觉睡着,百里芜深就立在床畔看他熟睡。
叫白衡玉奇怪的是,这期间除了百里芜深外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
就连刚重逢时抱着他大腿哭的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的屈缙也没了踪影。
若是放在寻常,屈缙回到玉仙门,第一时间就会跑来解红洲和他诉衷肠,然后不同的盘问他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睡饱后的白衡玉无趣的盘腿坐在长廊上,看着天空落下微茫下雨。心里暗暗想着,没良心的东西。
百里芜深早晨已经来过一回,下午的时候白衡玉百无聊赖,终于肯走出解红洲去山门里看看。
玉仙门到处张灯结彩,冗长的石阶之上居然全部铺着红毯。
白衡玉心底下暗暗称奇,这场面比上回玉仙门建门千年的大典还要隆重。
这是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喜事发生了?
白衡玉走在山道上,几个弟子手里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走来。
白衡玉出声喊住。
见他的弟子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匆匆忙忙向他招呼道:见过掌教师叔。
其中一个弟子轻轻敲打了那个喊他掌教师叔喊的最响亮的第一一下:还喊掌教师叔。
那弟子像是突然惊醒:对,对,不能喊掌教师叔了。可是那该喊什么啊?师祖母......?太师娘?
师祖母?太师娘?
白衡玉眉心一跳,这是个什么鬼称呼。
他后知后觉这些人直接把他当成百里芜深的道侣了,可实际上那回的结侣大会并没有完成。
他刚欲开口否认,余光瞥见他们抬着的一块巨大的牌匾上刻着一个大红的喜字。
这是......
一名弟子欢快答道:后天就是师祖与掌教师叔的结侣大会,我们当然要早作准备,掌教师叔放心。这回的现场一定比上回布置得还要隆重,还要好看,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那弟子本想在白衡玉面前邀邀功,哪怕白衡玉肯对他笑一下也是极大的恩赐。可是眼见着对方的脸色越发难看,身侧的同伴轻轻踹他一脚,几人飞快对了一个颜色,说了声掌教师叔再见,然后飞快扛着喜字牌匾跑远了。
这段时日,白衡玉一步都没有踏出解红洲。
傅景明又碍于百里芜深的结界与警告,无法见他。
眼见着结侣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傅景明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心里很清楚,占据他心头最多的一种情绪,叫做不甘。
这份不甘不仅仅是对他自己,也有对百里芜深。
那日吾思崖上,他赶到的时候,正好撞见薛轻衍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深渊。
而他的师尊,他想要将白衡玉托付给他的男人,却一动不动,站在崖边看着。
傅景明不甘心。
而且这段时间对百里芜深的试探,他心里已经大概明白,白衡玉还不知道三年前薛轻衍跟着他跳崖的事情。
傅景明心里更加门清,百里芜深为何要上下封锁白衡玉活着回来的消息,又为何要这么急着结侣。
这次的大典虽然准备的十分隆重,但是为了避免和上次一样节外生枝,所以并没有邀请任何的外宾。只有他们玉仙门内部出席。
等薛家得到消息找上门来,就算薛轻衍还活着,生米煮成熟饭,一切也都晚了。
他心事重重地走在铺满红毯的山道上,满目的张灯结彩。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白衡玉就要与他人结为道侣。
而这场隆重的大典,还是由他傅景明亲手操办。
多么可笑。
傅景明顺着山道向下而行的时候,迎面撞见几个抬着大红喜字牌匾的弟子。
这块牌匾还是由他亲自挑选,到时候要放在大殿上,供百里芜深与白衡玉结侣仪式结束后,去内室拜天地用得。
大红的喜色,几乎刺痛了傅景明的眼眶。
那几名见着他,停下脚步。
见过掌门。
傅景明点点头,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拾阶而下时,他听见背后弟子议论道。
这牌匾可真是重死了。今天什么日子,又遇到掌教师叔,又遇到掌门,中途还得把牌匾放下来,可得把我给累死了。我看今晚啊,我这肩膀、老腰胳膊腿的都得废了。
那弟子刚把牌匾重新扛回肩上,却见已经走开的傅景明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幽灵似的突然又出现在眼前。
吓了他一跳,牌匾砸了脚,痛的原地哇哇大叫。
傅景明并不理会他的鬼吼鬼叫,忙问道:你们说,你们刚刚遇到了谁?
其他一个弟子回到说道:就在刚刚,遇到掌门您之前,我们见到掌教师叔了。
在哪儿?
弟子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看见掌教师叔好像是往五指峰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