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将手中的信轻轻捏成了一团,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不用了。
纸团遇见炭火,很快就化作一团灰烬,荣焉盯着看了一会,轻轻眨了眨眼:待会我自己出去。
瑞银面上的神情明显不怎么赞同,却还是道:那我去给公子准备一件厚点的斗篷。
年关将至,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荣焉裹着瑞银准备的厚重衣袍在寒风之中走了一会,就感觉寒意浸透了肌骨。幸而他要去的地方并不算太远,从南门出城没走多远,就看见仿佛凭空出现在这荒郊之中的一座亭子。
几个护卫守在附近,荣焉方一走近就被拦住,歪坐在亭中的高淙懒洋洋地瞧了过来,轻轻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护卫退散,荣焉在高淙注目之下,徐徐步入亭中。
尽管高淙莫名其妙选了这么个四处漏风的地方约荣焉相见,倒是一点没委屈自己。
他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裘衣,兜帽扣在头上,只露出小半张脸,手里抱着一个袖炉,脚边一左一右放着两个炭盆。
在他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小巧的泥炉,上面正热着一壶酒。
高淙若有所思地看着荣焉走近,道:怎么不让人准备车马?就这么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让人截了我给纪王殿下的拜帖,有将我约至城外相见,想来是不想被人察觉。
荣焉斜倚在亭子的支柱上,徐徐开口,我在陇城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太招摇了可不太好。
就算你换了夜行衣,隐匿身形披星戴月而来,不等天亮,想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高淙朝着泥炉上看了一眼,来的正巧,酒刚温好。
荣焉走近,揭开盖子凑近了轻轻嗅了嗅:太子殿下今日如此大方,准备了这么香醇的好酒来招待我。
高淙抬了抬下颌,示意荣焉在对面铺着厚厚垫子的石凳上坐下:你在魏国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准备点好东西,怎么好意思不让你去见高淳而是转来见我?
荣焉施施然入座,举目四望,皆是堆着厚厚积雪的荒山:我以为太子殿下多少会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我以为你一落座会先问问那个小家伙的下落。高淙屈尊将脚旁的一个炭盆朝荣焉那边送了送。
荣焉微躬身,伸手凑近炭盆烤了烤手,而后才道:昨晚知道殿下将人带走的时候,我是有些着急。只以为是他年纪小性格跳脱,真的不小心开罪了殿下,至于现在
荣焉抬起头,安静地看着高淙: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动他。齐柯现如今手握重兵蛰伏于宜州,魏国荣玄对他是既想仰仗又心存忌惮,至于徐国想来即使殿下不顾忌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得罪齐柯。
高淙手托着腮,安静地看了荣焉一会,突然转头朝四周看了看,道:这里虽然荒凉,至少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这人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荣焉微微挑眉,而后顺着他的话赞同点头:也是,我若是早点注意这一点,今日也不用跟太子殿下见这一面了。
高淳防我跟防贼一样,哪那么容易在他府里偷听到你跟人说话。
高淙伸手倒了杯酒给自己,小饮一口,另一只手将一个空杯推到荣焉眼前,示意他自便:原本只是母后让我派人去找皇妹回宫,下人无意之中提及你正在小花园里跟一个药童说话。我一时好奇让人去查了查,没想到那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还有让人意外的身份。
荣焉伸手去拿酒杯的动作微顿,微抬视线,眸光凝在高淙脸上。
高淙看了他一眼,突然坐直身体,好心地帮忙将荣焉的酒杯斟满,而后缓缓道:以为我每日忙着吃喝享乐,所以很意外我居然会注意这样一件小事?
荣焉伸手拿过小小的酒盏,轻轻地喝一口,温热的酒水缓缓向下,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原本冷透了的身子竟然泛出一点暖意。
殿下看似玩世不恭,可是什么事都没落下,不然怎么可能会在我前脚派人去纪王府送拜帖,后脚就将人拦了下来?荣焉徐徐道,殿下要真的像自己说的那般,太子之位也早该让出来了。
你不也一样?刚得到本宫将人带走的消息,就有梁稷急匆匆地上门向你报信。高淙道,他还真是时时刻刻都站在高淳那边。
荣焉握紧了手里的杯盏,而后轻轻笑了一下:梁将军与纪王殿下的事与我无关。殿下只要知道,荣焉从不敢轻视您就好。
是吗?高淙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荣焉,既然这样,那为何你一到徐国就选择结交高淳?是觉得你想要的本宫给不了你,还是觉得将来高淳一定会取我而代之?
荣焉低着头把玩手里的酒盏,魏国使团的事儿由纪王殿下负责,荣焉因此才与他有了点交集,又怎敢说是故意结交?
是吗?高淙晃了晃杯中的酒,半天才又喝了一口:我知道你费尽周折地脱离了荣玄的掌控到陇城来是为了寻求援助,好在将来重掌魏国朝局。不过我父皇在那个位置待的久了,顾虑也就多了,之前趁着南魏内乱,我们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老话怎么说来着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一开始父皇并不想掺和你们那些乱事儿,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当你的质子,荣玄每年按时纳贡,也就心满意足了。
荣焉毫不意外,点头道:圣上这么想倒也没错。
高淙慢条斯理地喝着酒,继续道:高淳最擅长那些虚假的仁孝,朝堂政事之上鲜少违背我父皇之意,这一次却一反常态,执意向我父皇陈明利弊,还真将他老人家说动了,这才答应适当地给你一点方便,助你将魏国的局势搅乱不过高淳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父皇答应的只有这些,你到底能不能坐回那个位置,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荣焉浅笑:纪王殿下就算没说,我也料想的到。
高淙敛眉看他:高淳那个人心思极深,他眼下看起来是帮你,实际上是另有图谋。
太子殿下,您觉得那对我来说有关系吗?荣焉歪头,您方才不也说了嘛,我想要的不过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回来。纪王殿下愿意帮我,我便接受。至于他怀着是什么目的,他将来又图谋写什么那都不重要。你们徐国内部的事儿,我其实也一点不想掺和。
那若是本宫也愿意帮你呢?高淙一动不动地看着荣焉,本宫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拿了与我有关的人,再把我约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荣焉轻哼,实在不像是要帮人的意思啊,殿下。
那小家伙在纪王府当药童,要给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看病,要在冰天雪地里去外面挖药材。在我府里却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不用担心。若是他哪天想走了,本宫自然不会拦他,就像你说的,我可不想得罪齐柯。你该明白,我只是并不想把这个筹码留给高淳。高淙道,至于约你过来本宫不是专程准备了好酒招待你吗?
说着话,他又伸手倒了杯酒给荣焉:本宫轻易不会给别人斟酒。
荣焉盯着杯中酒看了看,良久,伸出手一饮而尽,而后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帮我呢?
高淙唇角缓缓上扬,突然道:本宫先助你求娶皇妹,成为驸马,如何?
荣焉微垂眼眸,没有说话。
高淙以为他不愿,又道:那日你也听说了,我母后让我帮皇妹在朝中择选一门亲事,因为她不希望我皇妹嫁给高淳的那个内弟。所以我就在朝中仔细考量了一下,有的是身份地位差太远,有的也一样是高淳那边的人,与我相熟的倒也有,但想来高淳也不会让我如愿。思来想去,只有你身份地位相匹配,而高淳也会极力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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