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你爹身子弱,需要静养,不能饮酒。
哦。
李页闻言,十分听话地将酒坛收了起来,还体贴地专门将自己先前烧好的水又提了过来,倒了一碗温水放在李父面前。
醇厚的酒香飘散在鼻息之间,自己面前却只有一碗寡淡的白水,李父的面色立时垮了下来,但是抬起头与妻子目光相对的时候,又立刻露出笑容:喝水好,喝水对身体有益。
李母的面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朝着其他几人摇了摇头,解释道:页儿他爹年轻的时候没有别的爱好,就偶尔喜欢喝几口酒,这一年躲进了山里,身体也不如从前了,酒确实是许久都没尝过了。
荣焉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开口劝慰道:等调养好了身子,伯父随时想喝酒就叫李页去买。
李母笑了起来,却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侧目看向正小声跟儿子说着什么的丈夫,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低低道:但愿吧。
她回身将最后一道菜端到桌上,才挨着李父坐了下来,大家一起开了饭。
李母最是温柔贤惠,荣焉小的时候时常吃到李页专程带到宫中的糕点,但吃到李母亲手做的饭菜还是头一次,虽然先前在陇城他也能总吃到魏菜,但可能因为今日重回故里,又与故人重逢,相似的口味吃到口中,却吃出了不一样的心境。
荣焉心情极好,难得丝毫不挑剔地吃了许多东西,谈笑之间,也饮了许多酒,纵使他现在酒量远超于先前,离开李家的时候也已微醺。
李页将二人送到巷口,朝荣焉面上看了一眼,难免有几分担忧地朝梁稷道:殿下今日喝了太多的酒,将军你又受了伤,不然我还是与你们一起回去吧?
还没等梁稷开口拒绝,荣焉先伸出手按住李页肩膀,让他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小店面:你自己看看!
李页愣了一下,顺着望了过去,下意识开口问道:看什么?
看看那店面有多破旧。伯父如今身体虚弱,伯母又要照顾他,你不趁着这会帮着收拾一下,采买一些东西,怎么好意思跟我们走?
荣焉说完,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便将目光转向了梁稷,梁稷立时会意,单手将钱袋拿了出来,放在李页手上。
李页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钱袋,低低开口:梁将军,这
这是你家殿下的意思。梁稷朝荣焉面上看了一眼,知道他现在看起来一切如常,不过是强撑而已,便又道,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李页犹豫再三,终还是收下了梁稷的钱袋,又朝着二人施礼:等处理完家事,我便回军中与二位汇合。
在巷口吹了风,醉意上头,荣焉觉得头脑愈发昏沉,他掩唇打了个呵欠,点了点头:知道了,回去吧。
李页应了声,一步三回头,满眼不放心地转身回去。
眼瞧着李页进到店面之中,梁稷才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的荣焉,温声道:我们也出发?
荣焉点了点头,跟着梁稷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朝着梁稷摆了摆手,话还没说出口,就蹲到了地上:头有点晕,让我先缓缓。
梁稷的角度刚好看见荣焉的头顶,他微垂眼帘,眼底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地温柔笑意,而后也跟着蹲了下来,凑到荣焉面前去看他的脸色,口中忍不住抱怨道:别的都好好的,就是怎么好好地喜欢上喝酒了?
荣焉原本将整张脸都埋在膝上,闻言突然就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瞪向梁稷,抱怨道:若不是你,谁会没事儿喜欢上喝酒?
虽然是抱怨,梁稷却从荣焉的语气中听出了久违的娇嗔虽然二人早就挑明了身份,现如今的相处也愈发的自然,可是与前世相比,现在的荣焉内敛自制,极少暴露情绪,若不是此刻喝醉了酒,梁稷大概也没办法听到他用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
念及此,梁稷的语气愈发温柔: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伸手替荣焉按了按额角,难不难受,要不要喝点水?
荣焉头昏沉的厉害,说话间干脆整个人坐到了地上,仰着头看着梁稷,眼底泛着水光,直看得梁稷心间泛起别样的情愫,而后才看见荣焉摇了摇头:不喝了,时候不早了,我歇一会我们就出发。
梁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马都栓在城门口,你能走过去吗?
荣焉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却又摇了摇头,他颇有些困扰地捏了捏自己前额,似乎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瞧见他的样子,梁稷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背过身去,将宽阔的后背朝向荣焉:我背你过去。
荣焉微抬眼,盯着梁稷的后背看了许久,就在梁稷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一个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荣焉趴在他背上,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小心自己的左臂。
梁稷用右手托住荣焉的大腿,而后站起身来:放心吧。
荣焉伏在他颈项间,看见他的左臂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并未被碰到,也终于放下心来,将脸埋在梁稷背上,困倦地开口:那走吧。
梁稷应声,声音里沾染着笑意:好。
从李家的店面到驻马的城门口的距离并不算远,梁稷行进的速度却极慢,仿佛方才口中说着时候不早了急着赶路的人并不是他。
荣焉安稳地趴着,方才的困意却逐渐消散,意识反而变得清明起来。他的脸贴着梁稷的背,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也能听见那强有力的心跳。
曾经的这一切,都属于他。
梁稷。荣焉突然开口,你还记得那日我参加宫宴之后遇到荣玄的人刺杀,之后醉倒在马车上,你送我回府的事吗?
嗯。梁稷应声,怎么可能忘记。
是不是那时候你便认出了我?荣焉轻声问道。
梁稷微垂眼眸,想起了那时的场景,轻轻点了点头:是。
果然。荣焉低低地叹了口气,早知那一日便不喝那么多的酒了。
梁稷回过头来朝他脸上看了一眼,而后又收回了视线,稳稳地背着他继续向前走去:若不是我先认出你,是不是就算有朝一日你确认了我的身份,也不会与我挑明?
荣焉沉默,搂着梁稷颈项的手紧了紧,最终道: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他咬了咬唇,无奈摇头,但有时候
人总会情难自禁。
荣焉的话没说完,梁稷也没再问,兀自背着他沉默地向前走去。就当荣焉以为,这一路他都不会再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梁稷突然开口唤他的名字:荣焉。
嗯?荣焉下意识应道。
我们还能够梁稷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措辞,终于道,能与前世一样吗?
梁稷的话说得并不明确,但荣焉却轻而易举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把过往的种种苦痛全都抛诸脑后,像前世那般眼里心里都装着眼前的这人,也像前世那般亲密无间。
荣焉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梁稷的脸,将脸贴近他的颈间,而后才道: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梁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