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考着这些事情走上楼梯,拐过拐角,抬起头,看见自己房间门前跟她熟悉的不太一样。
现在的时间正值傍晚,走廊里没有开灯,朦朦胧胧的光线里,有一个玲珑的轮廓靠在门上,两条纤细的腿交叉,脸庞隐藏在光晕之中。
听见脚步声,那个人站直身体,转脸看向贺茗扬的方向,是她刚刚心心念念想见的脸。
你回来了。韩天霜对她说。
贺茗扬抢上几步,以飞快的速度走到了对方的身旁。
她微微踌躇,而后问:等很久了么?
也没有很久吧。韩天霜并没有正面回答。
这个回复在贺茗扬听来就是她等了很久的意思,于是低声说:我回来晚了,路上有点堵。
她的解释有点突兀,但韩天霜也没说穿,只是歪了歪头,看向对方:不请我进去吗?
哦。被她这么一提醒,贺茗扬才想起她们现在正在门口傻站着,而实际上有请她进去这个选项,不禁有点尴尬,顺手把门打开了:进来吧。
贺茗扬的宿舍很少向人敞开,韩天霜来过这里的次数也一只手就能数得清,虽然队内大家关系不错,但其他人还不至于跑到贺茗扬这里来串寝,成年人的私人空间相当重要,这个道理正常人都该懂。
但不主动窥探和被邀请毕竟是两回事,房门敞开,贺茗扬先走了进去,韩天霜跟在她后面进门,不禁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了一圈她的房间。
她的意图非常明显,也没想着掩饰,贺茗扬立刻就察觉出来,却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像只好奇的兔子一样在房间里跳来跳去,认真观察,可爱得不像韩天霜。
冷淡的色调,干净的环境,处处都彰显着主人的风格,韩天霜只花了没多长时间,就看完整个房间,留下的最深印象是:没有多余的东西。
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有其用处,无用的东西全都安静地待在垃圾桶里。不像其他人的宿舍那样衣服饰品乱扔,房间内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衣物,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枕巾。任谁看了这间屋子,都得感慨一句,屋主必然是断舍离主义的奉行者,删繁就简,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都没有。
但不知为什么,韩天霜的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家居风格多多少少能反映一个人的深层性格,这间宿舍给人带来的感觉非常的贺茗扬,跟她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完美重合,简直可以跟贴上的人设标签一一对应。但也正因为如此,韩天霜才觉得这件事中蕴含一点违和感。
她也说不好那种感觉是什么,每当韩天霜想要在迷雾中捕捉的时候,它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之中,韩天霜多少能明白一件事情:贺茗扬的自我,并不只是她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这样。
如果不是她看走眼了,那就是
来喝点水吧。
贺茗扬的话把她从沉思中惊醒,韩天霜转身,看见贺茗扬正在拿起水壶,给她倒水。
倒完了水,对方把一个玻璃杯推到她的面前,语气不太自然,像是在解释自己的错漏一样:没想到你会来,没什么准备。
韩天霜:你想准备什么?
明明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队友,却像是去了朋友家做客,韩天霜忍不住有点后悔,她应该拎两斤橘子上门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两人对坐没两分钟,贺茗扬单刀直入地问。
韩天霜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向着贺茗扬的方向,郑重地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
贺茗扬茫然地看着她的动作,觉得自己是不是卡了一下,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剧情。
但无论如何,韩天霜是不会错的,抱着盲目信任的态度,贺茗扬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韩天霜:贺茗扬怎么不问她为什么道歉?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等等,贺茗扬好像从来没有按套路出牌过。
虽然没有人跟她对戏,韩天霜还是敬业地把台词说完了:对不起,我上次不该生你的气,是我想要增强实力,也是我自己无法承担训练的强度,跟你没有关系,但我却把责任甩到你的身上,还让你给我道歉,这是不合理的。
所以,对不起。
贺茗扬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房间中的空气沉默了许久,她才出声:上次是我的错。
不,韩天霜摇头,但也没有把责任完全揽到自己身上,我们俩都有错。
具体错在哪里,她没有说出口,贺茗扬也没有问,只是在她再度陷入沉默时,无比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既然这样,那我们从明天开始恢复训练吧。
痛苦的记忆自脑海浮现,韩天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能再考虑考虑吗?
贺茗扬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以给你两天时间休整一下。
虽然已经这么熟了,韩天霜还是分不太清她板着脸的时候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由得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好在贺茗扬马上就忍不住轻微地笑了一下,暴露了她的意图。韩天霜醒悟过来,咬了咬后槽牙:你居然耍我?
贺茗扬摇手,笑容还残留在嘴角:我没有。
呵,翅膀长硬了,都学会开她的玩笑了。
韩天霜愤愤地想着,心情很复杂,半是不忿,半是自豪,像是看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突然长大了。
她装作气呼呼地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贺茗扬睫毛闪动两下,欲言又止,似乎想挽留,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应了一声,神态萎靡,如果此时有旁人在场,会惊奇地发现竟然能从她那张永恒不化的脸上看出委屈来。
韩天霜却未察觉,告了别就要走,临到出门前,还是扭头问了一句:你真的不介意?
贺茗扬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歪了歪头:不介意。
她何止是不介意,根本是没有介意过,新年道完歉之后,这件事就从贺茗扬的脑海中消失了。
真的吗韩天霜拖长音,像遗憾,更像是刻意劝诱,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想办法补偿你一下。
说话的语调轻盈,补偿两个字被她咬了重音,让人莫名浮想联翩,再听不懂暗示的木头,听了这话也该开窍了。
贺茗扬领会了她的深意,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在原地踌躇了两秒,在遵从本心,承认自己确实不介意,和顺水推舟,赚到韩天霜一个条件之间徘徊了一会。
两秒过去,她抬起眼睛,眼神真挚:什么补偿?
贺茗扬深觉自己已经被带坏,良心什么的,只能往后稍稍了。
她自己也发觉这种行为不对,说完就眼神乱飘,耳根发红。
耍人的目的达成,韩天霜努力克制自己的笑容不要裂出太夸张的弧度,问道:你想要什么?
听了她的问题,贺茗扬站在原地,认真想了许久,最后身体朝向门口的方向,冲她张开双臂。
来抱一下,就算补偿了。
韩天霜愣在原地。她很少体会坑人不成反被困的感觉,现下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一次,望着对面人伸出的手臂,和蕴含着期待的眼神,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能是她太久没动作,贺茗扬沉默一瞬,放下伸展的手,帮她解围一样说:算了。
接下来的几秒发生了什么,韩天霜已然毫无记忆,她只记得自己脑子一热,迈步上前,然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贺茗扬的身体已经被她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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