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边疆无事,百姓和乐,京中更是花繁锦簇,这些人指不定就闲出了些心思,没见光是绑架他的就两个了么
再一想,褚锐当真得为他大哥磕上几个头。
可惜褚琰并不知道那藏毒的宫女具体是哪一位,若是把她们捆起来挨个逼供,一来未必能问出来,二来容易打草惊蛇、也在承兴帝面前暴露了自己,因此褚琰只得将那一间屋中居住的人全部写在了名单上,当晚一同杖毙,绝了这隐患。
褚锐虽然气冲冲地走人了,但也只是出了偏殿。
尽管都在宫里,但这位弟弟忙得很,除了每天早上请安,皇后根本看不着他,难得有闲下来的时间,当然要留在宫里吃顿饭。
既然要母子同桌吃饭了,那能不请褚琰吗?
于是褚琰就钉在椅子上欣赏了一通母子和乐。
皇后在褚锐面前,有一切关于母亲的特征,期望、心疼、包容、教诲、以及适当却包含关怀之意的叱责就连盛汤都是亲力亲为。
给褚锐盛完汤,皇后这才想起褚琰似的,也给他盛上一碗。
褚琰没有拒绝,只是想起了那个死去的灵魂。
想必在他五岁之前,也曾经享受过这样的爱意吧。
别怪我。褚琰默默地想。就算你侥幸能活下来,也还是个不受宠的傻皇子。
苛待你的那些宫人都已经被杖毙了,而真正放置毒药的人,我会替你查出来,曾欺负过你的那些人,我也会一一替你找回场子。
至于你狠心的父母和当年少不更事的亲弟弟,想必你再怨再恨,也不愿意伤他们分毫。
倒不如把这些交给天意,信他还能再给你一次公道。
安心地去吧,下辈子平平安安,别再有大难了。
褚琰失笑,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多愁善感之人,然而对借了他身体的这个人,他实在冷眼旁观不起来。
他这一笑,笑得不太是时候。
褚锐正提到自己骑射最拿手,听到这笑声,免不了以为是讥笑。
他连大哥也不叫了,疏离地摆出称呼:大皇兄也可以来上学了吧。
皇后也终于想起这茬:也对,阿琰,你父皇早与我说过,待你身体好些,就跟着其他皇子一起读书,明日你也去南书房听一听吧?
褚琰抬眼,慢慢将嘴里的肉嚼完:好。
皇后有心让兄弟俩培养关系,又道:阿锐多多照顾你哥哥。
闻言,褚锐也趁机回敬了一声讥笑:阿娘放心,大皇兄之前毕竟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顾着他点。
褚琰放下筷子:那就麻烦了,正好,我不熟悉路,还怕生,明天你来接我吧。
他把还怕生三个字咬得很重,褚锐顿了一下:成,明天,我亲自来接你。
褚锐没怀什么好意,褚琰也没怀什么好意。
前者寅时刚过,就叫内侍去了凤仪宫,要把褚琰吵起来。
新晴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哈欠:叫什么呢。
内侍:我家三皇子到了,大皇子可起了?
新晴瞥了他一眼:是安王,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褚锐到的时候,听说褚琰还没起来,直接便闯进了门。他刚闯进里间,就觉得有些困倦,倒在床上又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被内侍叫醒。
这样一来就误了时候。
等到了南书房时,果不其然看见褚琰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太子少师的面也不敢对兄长不敬,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十三四岁的皇子,已经学到了实事策论,按理说褚琰跟不上,太子少师也就不去管他,而是给了他启蒙三件套,让他自己慢慢看。
褚琰一边看,一边听,居然两边都不误。
他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听一遍看一遍,基本就能记了个大概,一些晦涩的字句哪怕不懂其意,过后一查,便也能立刻结合全文理解。这应当不是原身的本领,而是他自身的本事,因为在他脑子里,还有着许多与这个世界无关的知识,只需稍一回想就无比清晰。
上午是太子少师带着皇子们温故知新、练习基础、检查背诵,年纪大一些的皇子还要写写文章,下午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便下了朝,每人一个时辰,教一些新的知识或功夫。
褚琰还记得两位老师,这二位都是当年皇帝为原身选的,发生那件事后,也没了太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没立新的储君,于是两位大人保留了职位,实际成了所有皇子的老师。
褚琰身体还没完全痊愈,就搬了凳子,坐在避风处,吃着着实不大好吃但为了恶心弟弟们还是要坚强地吃下去的糕点,并把弟弟们在飒飒寒风中一边抖一边流汗的样子当景赏。
申时一过,褚锐便找上来,主动要带褚琰参观皇子们居住的庆居宫。
我从未见过给弟弟下迷药的哥哥。避开人后,褚锐咬牙切齿地说。
褚琰听他控诉了几百字以后,才淡淡开口:本王睡眠不好,用那安定香来助眠,药性确实大了点,本王没记错的话,那香只在里间点,你去里间做什么。
你跟亲弟弟摆什么谱。褚锐气得语无伦次,你让我等了那么久,还不许我进去找你?
褚琰轻笑一声:是吗?怎么新晴说,你是卯时才到的。
褚锐一噎,一时说不上来话,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褚琰大半夜就出门了,哪来的新晴说。
你
我不熟悉路。褚琰抢先打断他,但地图还是看过的,如果是去庆居宫,刚才那个路口就要转。
褚锐煞有介事地转身:还不是与你说话,忘了看路。
又走了一会儿,褚琰:接下来该是你有东西落在南书房,要回去取了吧?
褚锐:
他原本以为这傻皇兄应当好骗,骗去宫妃宫里捉弄一下他,等他出来,找不到路时再叫自己的太监路过,为他领路。
皇宫这么大,绕上半个时辰不成问题。
不过这是早上的计划,拖到现在也没成,还被褚琰看穿了,褚锐咬咬牙,只得一脸不甘心地引着褚琰顺顺利利地参观完庆居宫。
庆居宫是好几个宫殿合并而成,如褚锐这样的皇子,一人便占了一个大院子,年纪小一些的则有合住的。
可能是因为皇子多的缘故,承兴帝时常大驾光临。
褚琰尚在褚锐的院子里,就听见某个小家伙隔着老远高喊一声:父皇来啦。
他还敢喊,那就是还没来,估计是远远看到的。
褚琰不甚在意地摸了摸石桌上的棋盘,又捏起棋子摸了摸。
褚锐自豪道:白玉做的,这是父皇专门叫人替我打的。你把棋子摆回刚才的位置去,我和二哥还要继续呢。
褚琰有些意外,二皇子是贵妃所出,他听说当年皇后与贵妃势同水火,二人娘家也是相互制衡、互不顺眼的关系,褚锐这缺心眼还叫二哥叫得这么亲密?
褚琰看了会儿那盘棋,忽而伸手弄乱:下得这么差,有什么好继续的。
你干什么!褚锐下意识要护棋盘,然而已经晚了,棋子乱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归位,几颗棋子迸溅到地上,褚琰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低头去捡,长长的袖子沾上了土,显得有几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