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现在有点忐忑。
他觉得褚琰今日的事情都忙完了,也就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
所以难得话多: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去哪里弄热水,看到有口水缸就打了。
那不是用来喝的水。
柳岐惊讶:怎么会,我们家喝的水也都是装在水缸里啊。
褚琰按了按太阳穴:在你喝之前都得烧开,若是冷水也要烧开再放凉。
柳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叨叨: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回家吧
褚琰突然停步,小尾巴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撞了上去。
褚琰捉起他的一只手腕把袖子撸了上去,几道浅紫色的淤青便落入眼中。
早上柳岐与新晴换外衫时便无意中露出了这些伤痕。
侯爷打的?
柳岐往回抽了抽,没抽动,另一只手不安地磨蹭了一下衣角:嗯
其实家里给他用的药膏已是上上等,然而柳岐的皮肤太过细嫩,留了伤痕好些日子也消不掉。
那些淤青至今按一下还会疼,褚琰本想试着把淤青揉开,看柳岐一下子就被逼出了泪水又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的可怜模样,便只好作罢。
他也不打算追究太多了,只是略带严肃地说:逃婚便是抗旨,罪及家人,劝你莫做。
柳岐以为他故意弄疼自己,被一碗馄饨收买走的那部分警惕心重出江湖,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不做,我不逃。
见他这怂样,褚琰也觉得他没这个胆子,又觉得这人偷偷跑出来指不定是婚期将至,心里紧张,便补充道:柳侯爷对我有恩,你不必担心我亏待你。
柳岐满脸的不相信。
褚琰也懒得解释,他对柳岐本无感情,能对他关心几回已是觉得娶了人家就得负责的缘故了。
新晴早就趁着主子在军营,到柳家报了个信,因此柳家知道柳岐与安王在一起,只是不知人在何处罢了。
柳岐回去后,不仅没等到想象中的父亲的怒骂,连教习嬷嬷对他一天的缺席也并无微词,顶多面色略有不虞。
转眼便是婚期前一日,柳岐前脚刚把替他哭了半天的裘自华送走,二哥柳临后脚就进了他的院子。
柳岐没给他哥好脸色看,要不是那天柳临回来就告状,他也不用白白挨那二十鞭子!
柳临摸摸鼻子,对着已经许久没跟他说过话的弟弟开口:明日你洞房,母亲让我过来与你说说那等事
按本朝风俗,姑娘出嫁前一日需由母亲教导房事,然而柳岐这儿有点特殊,便由家中唯一好南风的柳临出面。
柳临委屈,他自己还没成家呢!
他好歹算个读书人,虽并非不通这等事,但一想到要拿这种画本教弟弟还是有些别扭,反倒是被教的人大大咧咧地翻开画本,反应平常得很。
柳岐失望地把画本合上:这些还不如我在醉香楼看过的好看。
柳临轻咳一声:不是让你看着玩的,是让你学
柳岐立刻把那画本丢了出去,狐疑道:安王不是不能洞房么
皇后事先就给柳家透过底,柳夫人先前没敢告诉柳岐怕他闹,直到前两天觉得怎么也得给柳岐个心理准备才与他说了。
柳临从额头红到了耳根,硬着头皮解释:万一用上玉势
话没说完,因为他弟弟已经惊恐地瞪大了眼。
本就心中烦躁不安,又被柳临一句话唬住,柳岐直接将人赶了出去,第二日早上起来时,眼底还有些青肿,以至于柳夫人不顾他怎么拒绝,非要婆子往他脸上盖了几层粉。
门外通禀安王已至时,柳岐还在拜别父母,他心里还有一些怨气,因此只是抿着唇未说话,但一见柳夫人抹起了眼泪,他也忍不住了,即便如此,也不肯接柳问要他恭谨恪己的话。
两个男子成亲没有那么多琐事,比寻常男女成亲要简单得多,也不需盖盖头。
褚琰静立在门口,远远见到柳岐的第一面,他便看出小少爷兴致不高,且不是恋恋不舍的那种,单纯就是不情愿。幸好别家女子婚嫁前因拜别父母也多半是伤感的,面上倒也能说得过去。
喜婆偷偷看了褚琰一眼,见安王也不像是欢喜的样子,心里暗自感慨,但面上仍是喜气洋洋地唱着词。
原本男子出嫁是可以骑马的,如此也能抬高地位,但柳侯爷那时担心柳岐闹出岔子,到时候丢的可是皇家的脸,后果不是柳岐能承受的,便谨慎地选了花轿。
安王毕竟是王爷,低他一等倒也不碍事。
柳岐上轿的时候该由兄长扶,他赌气,推开了柳临的手,自己一步跨了上去,等到下轿时,他掀开帘子,发现望不见柳临的身影时,慌乱和后悔才涌上头来。
兄弟送轿只送到半路便会返程。
至此身边已经再没有亲人,只有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陪轿,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离开了家,从前他是柳家的公子,合该一辈子在壬亭府上成家立业,现在他成了别家的人,亲生爹娘反倒担上了外戚之名。
亏得柳岐还记得父母反复念叨的丢脸就是丢命,生生忍住了眼泪,旁边先小厮一步递来一只手,大红色的袖口绣着蟒纹,柳岐没敢看手的主人,匆匆搭了一下就跳了下来。
他脸上虽然看不出喜气,但这会儿好歹没那么多怨念了。
按礼制,亲王成婚不必三拜,褚琰早在迎亲前便起了个大早去宫中拜祖拜亲,已是拜过太后及帝后的,因此只需与王妃对拜便算礼成。
到了正屋后,褚琰将一众人拦在门外,这其实不符礼制,后续还有一大堆流程得走完,但既然王爷已经发话,也没人敢来闹安王的洞房,都只是安稳在外面守着。
两人一个不走近,一个不抬头,倒让屋内气氛有些尴尬。
不多时,外头催王爷开宴,褚琰便直接出了门。
柳岐这才敢伸展一下僵硬的肢体,他抬眼打量了一圈屋里,红烛罗帐尚没入眼,倒先见到了满桌的食物,这一天也就临出门前被喂了几口饭,肚子里空空如也,恰又是胃还没养好,此刻已经难受得不行。
他先填了肚子,又看到桌上被一根红线连在一起的两只葫芦瓢,这才想起方才还没有喝合卺酒。
两个男子成亲本就将仪式尽量简化,因此每一个步骤都少不得,缺了一步便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骤然想起了家,柳夫人的嘱咐这会儿格外清晰,许多柳岐以为自己没听进去的细节都冒了出来,惹得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按理来说柳岐应该老老实实地坐花烛的,但是屋里又没人,他自然是坐不住的,便到处走动了一下。
床铺不如家中的柔软,坐塌边上没有摆手炉,一应摆设叫他好不习惯,连屋里燃的香薰都是他不喜欢的味道。
然而这种浓浓的陌生挑起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柳岐手欠地翻开了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又一个激灵重重合上,脸上瞬间一路烧到耳根。
盒子边上还放着一盒软膏,这时候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
柳临这张破嘴!!
柳岐颇有一种做了不该做的事的忐忑,赶紧溜回床上乖巧地坐着,可是脑子就是不受他控制,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
那东西肯定很凉吧
柳岐稍微想象了一下,便打了个哆嗦,他做贼心虚般地闭着眼睛把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烫手似地塞到了被窝里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