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泽默了片刻,道:请。
其实褚琰并没有刻意去算计褚泽入网,现在的褚泽还不值得他为此费心思,家国大事比他重要个一百倍。
破绽露在裘自华身上。
在褚琰离京后,李凭瑞和靳苏便一直帮褚琰暗中盯着裘家,并追查他们身后的人是谁。
所谓裘自珍攀上了商人老爷,其实正是靳苏安排的,方便将这两个人的动向时时掌握在自己手里。
果然裘自华刚被赎出来没多久,便出现一位东家与他联络。
东家应当就是当初让裘自珍指使映梅上门挑拨离间的幕后主使,因为除了这位,也不会有人去关心一个贱奴的死活。
裘自华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又被皇帝亲自贬为奴籍,唯一剩下的利用价值便是添堵,以及送死,比如利用他的仇恨让他做替罪羊什么的,到时候所有人只会认为这是一场报复,而不会想到另有主谋。
可换句话说,幕后之人连这样的小人物都要留着用,那他处境也真是非常寒酸了。
于是褚琰稍一想,便直接锁定了是褚泽。
他们回京以后,褚琰便派人转告那商人一家,若裘自华有什么怪异的行为,便来通报他们。
那日裘自华接到了东家给的纸条后,立刻去买了一些药粉,被酒楼里专门负责盯他的小二发现,又几经辗转传到了褚琰这里。
裘自华自己没有生病,就算生病,也应该带回来成包的配好的药材才对,不可能只带那么一小点药粉回来,这才让人生疑。
这段时间想巴结褚琰的人很多,但是褚琰要帮着承兴帝处理政务,没时间应酬,恰好柳岐好久没享受过京城的吃喝玩乐了,便替他去。
于是褚琰将计就计,让柳岐第二天继续赴宴,但是提前吃好了可以解迷药的药。
就算承兴帝当天没有传召褚琰,褚琰也会带上柳岐一同入宫给皇后请安。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映梅那事也是你暗中操控。褚琰又道,以及,刑部吕尚书是你的人吧。
那时候褚锐和褚赫斗得正火热,没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褚琰找事,反倒是褚泽,他从吕尚书那里得知褚琰在营救六公主一事上大展威风,便趁另外两个人鹬蚌相争的时候,想断了褚琰的路以防万一。
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褚锐和褚赫这样斗下去,早晚会遭父皇厌弃,便来了这么一手,这样等前面三位哥哥都没了机会,便是他立业之时了。
只是他到底是低估了褚琰这个人。
你想怎么样?褚泽皱起了眉,裘自华的事他敢认,可吕尚书是他最重要的一个棋子,可丢不得。
褚琰淡淡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没有胜算,及时收手,必有善果,父皇不是随意猜忌兄弟的人,我也不是。四弟,安心无虑的日子,不比没命好吗?
褚泽嗤笑一声,没有接话。
褚琰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告辞往后殿去了。
褚泽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地攥起了拳头,满脑子都是那句你没有胜算。
他有一种无力感,可又不甘心极了。
还没到没到就这么放弃的时候,对,父皇现在宠褚琰,还能宠他一辈子吗?日后太子势力壮大,父皇能没有猜忌吗?
而且现在还有褚锐,对,褚锐在酒桌上说出了那些话,现在就算不想上自己的贼船也不得不上了,他们二人合谋,总能对付得了太子一个人!
两日后,便是上元佳节。
褚琰向父皇请了恩准,放宫里的几个小豆丁出来玩,豆丁们高兴极了,都缠着褚琰,大的要夸奖,小的要抱抱。
褚琰一手抱一个,又雨露均沾地把几个小朋友哄得高高兴兴,六皇子开心的同时又有些纳闷:大哥,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
褚琰反问: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
六皇子仔细想了想,发现没有。
褚琰表面上挺嫌弃他们,实际上有求必应,就拿陶乐坊的玩具来说,说是让他们母妃自己拿钱来买,实际上新一批玩具出来以后,他们人手都被送了一套。
于是六皇子说:就是感觉没那么冷冰冰了。
褚琰愣了愣,他好像确实越来越能包容这帮孩子了。
一开始嫌他们吵得很,这个年纪的小孩屁大点事都要拿来烦大人,皇子也不例外。
最近皇帝有心让褚琰跟兄弟们多多接触,建立属于长兄的威信,便把过问弟弟们的功课一事都交给了褚琰,褚琰只能捏着鼻子撑着耐心跟他们混在一起。
几天过后倒真有了些,养娃的感觉。
这么一想,褚琰看几个小豆丁更顺眼了些。
也好,他跟柳岐注定没有孩子,养几只弟弟过过瘾倒也不错。
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待会出去,你们想要什么,大哥出钱。
皇子公主们受宠若惊。
他们都有份例,不至于买不起东西,可是有最有钱的大哥罩着果然还是很爽啊。
还未到酉时,他们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宫,柳岐与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城门口。
褚琰给皇子公主们发了钱,这才钻回自己的马车,道:去西市。
柳岐困惑:西市,不是北市吗?
北市附近住的贵人多,逛夜市的老百姓们通常怕冲撞了贵人,所以上元节这样的日子,会特地避开北市,同样的,住在其他地方的贵人们也默认会去北市,避开寻常百姓。
去北市八成会被那帮小孩缠上,可我不想被人打扰。褚琰握住了他的手,就我们两人,如何?
柳岐笑笑:求之不得。
他们到西市的时候,天色刚好开始变暗,大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转眼就点燃了一片。
民间的灯笼自然比不上宫中的手艺,可胜在热闹有趣。
你头一回出来过这个节吧,上元节的集市上有什么吃的玩的我一清二楚,保准让你尽兴!柳岐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抬起来晃了晃,人太多,你可别走丢了。
西市一共四条大街,每一条都很长,商贩从街头摆到街尾,好不热闹。
柳岐牵着自家殿下的手摇摇晃晃,饶有兴致地给他们编身份:现在我们是一对出门游玩的普通兄弟
褚琰忍不住打断:哪有兄弟会手拉手的?
柳岐呃了一声:因为你对,你脑子有问题。
褚琰:
你是个痴痴傻傻的美郎君,嗯,就跟你以前一样。虽然年长,却跟小孩没什么区别,我是从小照顾你的弟弟,看你老是在家待着怪可怜了,就带你出来逛逛灯会,自然要牵着你的手,防止你乱跑呀。柳岐说,你呢,要特别特别听我的话,而且只能听我的话,只对我一个人温柔傻笑,要是有人欺负我,你就特别特别凶。
对了,还会求我给你买东西,比如冰糖葫芦什么的,然后你一个我一个地分着吃。
褚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恰好有个卖糖葫芦的。
褚琰了然,配合地指向货郎手里的草架子:我想要那个。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柳岐小声嘀咕了句,算了算了,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尝尝。
他付了两个铜板,果然只买了一串,递给褚琰的时候还特别入戏地嘱咐:这个东西不能多吃,会牙疼的知道吗?
褚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模样还真像一个正在听训的小朋友。
他把整个山楂叼下来,牙齿破开坚硬的冰糖,猝不及防地俯首,将另一半山楂送进柳岐嘴里,紧接着舌头一卷,又把核带了出来。
他的动作太快,在旁人眼里只是低了个头,是以无人投来打扰的目光。
他们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人群却与他们无关。
独此二人,缱绻痴缠。
柳岐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抬眼,碰上褚琰专注无比的目光,好像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自己一般。
褚琰神色温柔,语气认真:你的嘴唇,好像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