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他是不受欢迎的孩子，连父母都不要他。他反驳不了，只好沉默以对。

因为那时候他想，陆叔叔似乎也不要他了。

舅舅帮他转了学，找了医生，他好好吃药、长大，渐渐明白，当初陆诩之不在，似乎只是个不太美妙的巧合。

陆叔叔还在，还像从前一样，讨人嫌。

那好像，也就够了。

江龄也闭上眼睛，听着陆诩之熟悉的呼吸声，很快睡了过去。

首日破亿的数据是剧组的美好愿望，但当真的达成的时候，群里仍旧跟疯了似的庆祝起来。制片整个人喜气洋洋的，连发了几个大红包，就连穷苦的导演都被起哄着发了个200块红包，任由工作人员和演员们一通疯抢。

笑闹着抢了几轮之后，这才有人发现男主角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连续@他也没反应。

于是第二天一早化妆时，很快有人过来揶揄他。

小江昨晚去哪儿浪啦？群里红包都不拿。

江龄也睡多了，还有些茫然，听化妆师和助理一人一句调侃才搞清楚状况。

我没出去啊，他笑笑，昨天看完首播就睡了，身体不太舒服。

怎么回事，要紧吗？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化妆师成功变成了他的粉丝，对他很是关心。

江龄也找了个借口：没事，可能洗完澡吹空调有点着凉了。没跟大家一起庆祝是我不好，一会儿我也给大家发个红包。

老板大气！

正聊得开心，隔壁化妆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这边的人被吓了一跳。江龄也定定神，问：隔壁是谁？

一旁候着的小苏凑过来，压低嗓音：是那个女的。

也就是最近喜欢贴着他的柯雾。

小苏：我去看看？她守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

江龄也一点头：行。

剧组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柯雾贴着江龄也炒作的事，时间一长大家都反应过来了。只是剧还在拍在播，江龄也这边关系不能撇得太清，大家都有点同情他。知道柯雾团队事情多，出去凑热闹的有，给江龄也挤眉弄眼的人也有不少。

没过多久，小苏回来了。

她凑近了，在江龄也旁边小声说：她跟她经纪人吵架了，经纪人摔桌子走了。我好像还听见她在哭。

什么原因？

那不知道。小苏做了个鬼脸，我跟陶哥说一声？

陶柏轩早就交代她，剧组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转告他，特别让她盯紧柯雾。

小苏自觉工作经验不足，便事事听陶哥的话。见江龄也点了头，她立刻掏出手机开启疯狂打字模式。

柯雾的这一天是糟糕的。

她演技不算出色，仗着一张不笑时清纯甜美，笑起来风情万种的脸，趁年轻傍了个金主。那时候她如日中天，一年少说有三个戏拍，还都是上星剧，一时间红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没过两年她就意识到，偶像剧是不能拍一辈子的，圈子里永远有比她更年轻更美丽的新人出现。她演技跟不上名气，戏路太窄，渐渐接不到戏拍。

金主除了她还有不少小情人，不知道哪天会厌弃她。所以她对金主也不是太上心，只想趁大家还你好我好的时候多为自己谋划。去年上半年她试着接了两个综艺，只可惜反响平平。眼看着后浪推前浪，自己就要过气，她在金主那里使尽浑身解数，求到了一个大电影女三号的机会。

她出道之后还没接到过大电影，当时就感激涕零，尽管跟公司提过好几次也没有得到安排的表演老师，但她还是做了功课，尽心尽力去演了。

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佳，电影拍完后卡在了审核那一关，迟迟没上映不说，金主还开始疏远她了。虽说床还得照上，却没再给过她什么机会，在接到这个低成本网剧之前，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工作了。

再这样下去，她就是明日黄花，蝴蝶看了都头秃。

她急，公司也急，经纪人还多次提醒她说，该给金主生个孩子了。

这位金主从青年玩到中年，子孙功能不佳，所以跟小情人们玩的时候不会刻意避孕，言语间也多有暗示，生个儿子就能得到好处。这金主本就是公司牵的线，经纪人自然也知道这点，多次提醒柯雾好好备孕，好处多多。

女明星二十几岁怀个孕，就算后面还能有资源，又能有什么发展？柯雾完全不愿意这么干，悄悄买了药吃，谁料今天被经纪人发现了。

经纪人大发雷霆自然是为了这个，他不再像平时那样阴阳怪气，直接撕破脸告诉柯雾，她伺候不好金主，以后就没更多的机会了。

演艺生涯最后一部剧，就是这么个连星都上不了的网剧吗？

她真的不甘心。

可是怀孕？

怀了孕，她这辈子不就完蛋了吗？被金主包养还生下孩子难道是什么好听的事么？

完蛋？完什么蛋。经纪人一声冷笑，显怀之后休息几个月，孩子生了立刻恢复工作，谁能知道？退一万步说，真被发现了，你就不能甩锅？你之前这么长时间没有工作，正常人早就生完一个孩子了。

柯雾抬起眼，幽幽地看着他。

看我干嘛？舆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你给群众讲个故事，故事讲好了，就有人相信。被金主包养不好听，自由恋爱被迫隐婚怎么样？想把自己摘出去，方式方法太多了，背锅的人随便都可以找。我看隔壁那个流量就挺不错的嘛，还能给你带热度呢。经纪人阴沉地看着她，晃了晃手里的药盒，以后这种东西，别再让我看见。红了几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破鞋。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但柯雾还是听见了。

自尊心让她忍到经纪人离开才开始痛哭，更多的，什么哭肿了双眼不利于拍摄，却是顾不上了。

女主角眼睛肿到不能拍摄，全剧组的拍摄计划都要打乱。男二女二的戏被拉到了上午，江龄也被迫重新化了妆，分别拍摄和男二女二的对手戏。

一时间，剧组里怨声载道。柯雾强打精神，自掏腰包让助理给工作人员买了奶茶，自己却躲在化妆间没再出来。

好在这天江龄也心情还算不错，7年过去，他和陆诩之第一次把话说开，懒得为了临时调整拍摄内容这种事生气。

虽然回忆让人痛苦，但医生曾跟他说过，一旦他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过去，事情就会慢慢好起来。只是干呕和出冷汗而已，已经比前几年的状态好太多了。

休息的间隙里，他刷了刷网上关于首日播放量破亿的宣传通稿，摸出手机给陆诩之发信息。

【江龄也：你还没告诉我，我演得哪里不好呢。】

【陆诩之：我昨天不是说了你演得不错么。小孩儿，你究竟有没有仔细听哥哥讲话？】

【江龄也：你别敷衍我。】

【陆诩之：我认真的。】

【江龄也：】

【陆诩之：对没学过的人来说很不错了，不过你要是想长久地演下去，最好还是找个演技老师。】

他就知道，说什么不错，都是逗他开心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叔叔还是把他当小孩。

虽说这是他自己期望的。

可真的被他当成小孩，江龄也并没有那么高兴。

【江龄也：导演也这么跟我说，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可以找这个老师。】

【陆诩之：我还想说你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可以问我呢。】

【陆诩之：他给你介绍了谁？】

江龄也翻了翻口袋。

【江龄也：李若衡。】

陆诩之一开始没回，江龄也还在奇怪。不过因为剧组还在按部就班地拍摄，他很快就有了工作，也没工夫搭理他。拍了三场连续的戏回来，才看到陆诩之姗姗来迟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