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有些讨厌这种感觉。封无昼道:讨厌有人一遍遍在我面前提起他们,虽然我觉得我跟他们除了血脉之外毫无关系,但在别人眼里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很平静,明明没有太过强烈的情感,却比以往数次都更让季星眠感到心下酸涩,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我会陪着你。
我知道。封无昼笑开,微微垂眸,拨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回去吧。
季星眠应声,跟他一起往回走。没过两步,身边的人忽然将他揽进怀中,在他耳边轻声叫他的名字。
季涟。封无昼头一次这样叫他,你是我存在的意义。
*
两人回到主路上的时候,凤凌轩二人已经将外围杂乱的梦境清理出了一条通道。
从这边进去,应该就可以到里层了。凤凌轩道:我们两个刚才试了一下,感觉里面好像有些抗拒,就没继续。
季星眠嗯了一声,观察一番后下决策道:一起攻击试试吧。
这梦说到底还是以封途的意识构建成型的,他本来就不打算为外人所见,会抗拒他人进入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虽然他生前修为出众,毕竟人也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没了意念维系的梦境就不过是个只有空壳的花架子,众人联手花费了些力气,便成功破开进入。
梦里仍旧是在长春峰。
短暂的白光过后,季星眠睁开眼,看到了成片的桃花林,粉白交错,落英缤纷。
谢岚轻呼出声,好漂亮啊。
确实是很漂亮,衬得上是一句乱花渐欲迷人眼。众人正商量着分开探路,谢岚便眼尖地瞧到一处,那边好像有人。
众人循声看去,仔细分辨半晌,这才从满目的粉白之中找出了一点极不显眼的黑色。他们朝那边过去,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名黑衣少年。
他仰面躺在树下,身上大半部分都被飘落的桃花盖住,若不是方才有风吹走一些,恐怕谢岚也很难看到他。
少年脸上盖着本书,封面发旧显黄,上书《论物语》三字,底下露出一角的书页却洁白如新,显然是已经被偷天换日。
季星眠瞧见他的衣服,微微一愣,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个人。
几乎是同时的,身后有劲风拂过,暗香涌动,桃花打着旋儿飘起来,少年脸上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微微睁开眼睛。
有一瞬间,季星眠觉得他似乎是看到了他们这些人,但他的目光却又实实在在地穿过他们,落到了他们身后。
少年看清来人后,形状漂亮的桃花眸微微弯起,左手撑地半坐起来,另一只手顺势接住滑落的书本,从语气到神态都是懒洋洋的,师兄,扰人清梦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众人回头瞧见来人,谢岚惊呼出声,下意识捂住了嘴。不止是她一个,其余几人也认出了对方,神色各异。
猜测成真,季星眠原本悬空的心却反而落到了实处。早该想到的,封途的梦,出现温璟也是应该。
只是,为何全都是温璟?
梦外的人思绪万千,梦里的人谈话还在继续。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十二个时辰睡八个时辰的习惯,我就承认我是在扰人清梦。温璟毫不客气地把话怼了回去,见人还是坐着不动,又道:还不快起来。
起来做什么,我又没什么事做。封途换了个姿势向后倚在树干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倒是你,师兄,今天是小琼儿的生日吧,你还不回去吗?
当然回。温璟道:你跟我一起。
我就算了吧。封途语带笑意,微敛的眼睫却遮住了眸光,师父又不许我下山,上次偷着跟你下去还连累你也跟着我被罚了一顿,这次若再被发现
我已经跟师父请示过,他同意。温璟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见人还只是愣着不动,语气瞬间转为不耐烦,气势汹汹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封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展颜笑开,多谢师兄。
关我什么事。温璟轻哼一声,若不是琼儿她
两人说着话走远,众人连忙跟上,却在桃林边缘撞进一团朦胧的白雾,很快就丢失了前面那两人的踪迹。
谢岚试着用风将雾气吹开,却收效甚微,这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做梦,可能他就梦到这里。凤凌轩随便猜了个答案,四下瞧了瞧,看起来都一样,随便找个方向吧?
无人提出异议,众人便一起过去。
随着距离深入,周围的雾气也越来越浓,等到从白雾中完全走出时,季星眠才发觉谢岚二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倒是封无昼因为一直跟他牵着手,两人并未走散。
哥哥想回去找他们吗?封无昼主动询问。
我们在动,他们也在动,即便进去,应该也很难碰见。季星眠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神色比进来前要更加凝重了些,接下来小心点吧,我总觉得这个梦似乎没那么简单。
封无昼乖乖应声,闻言贴近他,只是用力过猛,几乎将自己整个人挂到了他的身上。
倒也不用这么近。季星眠无奈道:你这样我没办法走路了。
哦。封无昼退开少许,小眼神委屈巴巴地瞧着他。
季星眠被他看得心下一软,倾身过去在他额间碰了碰,小声许诺,等出去后,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白雾后的景象是凡俗界的城镇,也是季星眠曾在温琼梦境中看到过的。
温琼的生日在正月里,此时正是夜晚,城中灯火通明,街上行人笑笑闹闹,好不热闹。
有上一次的经验,季星眠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温琼的家,沿着路向外走,很快便找到了陪温琼在街上的封途二人。
被打扮成小福人的女童娇俏可爱,站在中间一手拉一个,任谁路过都要忍不住回头瞧上两眼。
女童不止要顾着自己走路,不时还要帮着身边的两个哥哥去接路过的姐姐们各种不小心掉下来的手帕,忙得不亦乐乎。
作为报酬,封途答应帮她买糖画,买完糖画,又被指挥着去排队买泥人,听得旁边的温璟直皱眉。
人刚一走,他就板着脸训妹妹,还吃,牙都快掉光了。
才没有!温琼先是反驳,之后又像是心虚,捂着腮帮子底气不足地小声辩解,这不是还有一半吗?
我上次回来的时候不是只掉了一颗吗?现在就剩一半了?温璟闻言脸都黑了下来,顺手把她吃了一半的糖画抢走,不许再吃了。
眼睁睁地看着糖画被抢走,温琼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包子脸绷紧,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哥哥坏。
这一下几乎是捅了马蜂窝,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有人不明其状,出声道: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抢吃的。
这话不出意料地引来一众附和,温璟面上还算镇定,耳朵尖却红透了,拎着妹妹飞身离开人群,找了僻静地方停下哄人。
帮大小姐买完泥人回来的封途回头发现人不见了,找到人的时候,温璟已经哄了大小姐好一会儿,但人非但没高兴,反而还哭得更凶了。
已经从路人口中拼凑出真相的封途见状不禁笑出声,这是怎么了?
你快哄哄她。温璟被哭得焦头烂额,抬头瞧见救兵,连忙把人拉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快别让她哭了。
封途身体已经在女童面前蹲下去,嘴上却还在问,帮师兄哄人有什么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