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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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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散在夭夭桃林的尽头,仿佛一缕极幽之风,惊破这场乱花纷扬的春景。

狐狸听得入迷,决意涉水而去。

人形双腿究竟不如四肢灵活,行动难免迟缓了些,他化作赤狐原型,急不可耐地想要探寻真相,循着绵绵乐声指引,一路泅渡,游到一处湖心孤岛附近。

岛屿不大,中央置了一座竹亭,亭中坐着一位白衣nv子,膝前搁有一把丝桐,正兀自低头拨动琴弦。周遭山桃溪杏参连成堆,而她便在这极盛风光中奏出清寒一曲,举手投足俱是寂寥意味。

由于相隔颇远,狐狸看不清对方样貌,前肢凫过湖水,试图拉近距离。这一动,涟漪扩散,水声不绝,似乎惊动了岛中人,琴音黯淡下去的同时,她稍微抬头,朝狐狸所在方向轻轻投来一瞥。

在那目光落在身上的刹那,狐狸心头莫名一突,像是受到惊吓般,慌忙没入水中,随后匿藏在繁茂芦苇后方,缓缓上浮,只露出眼与鼻,继续好奇观望抚琴之人。

这时nv子重新低头敛神,专心于曲调变化,不再留意外界,狐狸稍感失落,不过还是壮起胆子,沿着岸边鬼鬼祟祟继续靠近几步。

他不敢正视她,只注视着下方一汪澄澈湖水,认真端详碧波中的倒影——那是个年轻nv子,朱颜青鬓,长眉连娟,两靥霞光淡淡拂,人与花交映,反生yan极犹清之感,唯独眼帘轻阖,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冷寂。

她有伤心事?

可是大好年华、春光正盛,有什么是值得挂怀的呢?

狐狸不能确定曲中情致如何,只觉对方并不开心,却又无从捉0她是因何缘故郁郁寡欢,正当深感困惑之际,忽见那双半垂眼帘忽然掀动,墨瞳冷冷对上他的视线。

透过这层水面,她同样看见了他。

脸颊倏然滚热起来,几乎烧灼皮r0u,狐狸不得不躲进水中以求清凉,奈何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扑腾半阵,险些呛水,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平复了气息,待他再度探头时,亭中早已人去楼空。

他走到岸上,哗啦哗啦抖落满身水渍,围着nv子曾滞留的竹亭绕了又绕,留下几串sh漉漉的爪痕,最终失魂落魄回到了洞府之中。

这一眼竟似g去了半身魂魄,狐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眼睁眼尽是那道抚琴身影,仿佛一片极轻极寒的雪花静静融进x口,激得他无法入眠,什么送礼什么委托什么找漂亮狐狸妹妹生崽子,统统抛至脑后了。

次日天光未明,他便奔向山野之间,嘴里叼着一大捧新撷的娇妍鲜花与甜果,重新蹲守在芦苇后方,等待nv子现身。

可惜天不遂狐愿,一场霖雨浇来,镜山溟溟,再不见任何人迹。

狐狸一连呆了三天,遍寻不到那阵琴音,好似无意闯入桃源境中的武陵人,离开以后,不复得路。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久久徘徊不去,然而yu念浮动恍如漂萍,只想再多瞧一瞧她,一眼也好,如此方能安定躁乱情思。

镜山向来太平,因而聚集不少村落,他又依随人烟潜进篱笆院落,暗暗b对往来乡民形貌,仍是一无所获,不由心生哀叹,懊悔当日过分紧张,致使没能成功搭上话语。

再给他一次机会……至少,至少他能互通个姓名。

狐狸耷拉着耳朵,四脚朝天,径直倒在露花烟草之中,望着天幕怔怔发呆。他这狐生虽短,然而最是顺遂稳当,幼时自由奔走天地,机缘巧合误食鯈鱼,开智以后,便脱离族群,独自寄身洞天福地潜心修行,安乐忘忧,不知悲戚,哪知出门一趟,居然心神难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惆怅之中。

不等感慨时乖运舛,忽地远远瞥见一道白影,正顺着山间小道拾阶而行。

起先狐狸以为那是错觉,等到辨清之后,忙不迭纵身追逐而去,直至渐渐临近对方,这才仓促停步,照旧躲在树后,暗中观察起来。

她的打扮一如先前,白衫轻薄,只是手持药锄,身背药篓,料想应是村中采药nv。

去啊,去搭话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脑海里的小人这样焦急指挥着,然而狐狸呆立原位,不肯挪移半分步子,目光紧密凝在那抹素洁裙摆上,半是愉悦半是忐忑。

他还什么都没拾掇好,没有沐浴没有梳毛,原先备好的鲜花枯萎大半了,怎么能够见人呀。

这样想着,垂在身后的毛茸茸大尾巴左右来回挥动,甩出一道道纠结残影。

扫过枝叶之时,发出簌簌细响,不想那nv子耳力甚佳,听见树后窸窣异动,立时停步回首。

狐狸连忙伏下身子,他的原型其实甚是巨大,t格观之犹如狮虎,毕竟百年道行,远非寻常同类可以b拟,此刻躲在低矮灌木中央,颇有一眼障目自欺欺人之感。nv子见状,只觉滑稽,略摇一摇头,径自赶路去了。

眼瞧人影渐行渐远,狐狸终归按捺不住,跺了跺脚,跃过树梢崖壁,几个起落功夫,眨眼来到山道前方,预备拦住去路。

他生怕狐身吓到对方,掐诀拟化人形,面敷白粉,头戴绢花,一身从戏院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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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生行头,挥着水袖长褂,翻烂一肚子的戏文演义,从《西厢记》想到《长生殿》,又从《梁祝》想到《白蛇》,总算拣出了两句可用的开场念白。

听着脚步渐近,他清一清嗓,刚要摆出架势登场,但见那清丽面目转过巉岩,在视野尽头徐徐展开,颜如渥丹,眸如点漆,眉宇之间仍是疏淡神se。

血气再度骤起,狐狸心跳剧烈,不禁忘却台词,愣愣不发一语。

碍于山道细窄,他横阻中央,两人只得大眼对小眼,赶在nv子发话问询之前,狐狸缓过神来,蹑手蹑脚靠近对方身后,尽管举止看着极其可疑,他还是小心翼翼举起手掌,把那临时采来的一捧杜鹃放进了药篓,随后朝着山下疾奔而去。

——到底没有彻底跑开,他仍远远跟随对方足迹,见她走进山腰一座青瓦小院,等到h昏时分袅袅炊烟升起,总算确认了家宅位置,这才放心离去。

出自《山海经》,其状如j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算是忘忧鱼了。

近来狐狸颇为忙碌。

他开始着意布置洞府,择来最yan的花卉,铺上最柔的羽毛,悬挂最为绮丽的丝萝,四角堆满薰草,满室异香,金彩珠光。

而趁着天光未明,他又匆忙奔向镜山,撷上一篮鲜花瓜果,准时守在必经之路上,一边等待那名白衣nv子路过,一边酝酿腹稿,思索如何开启搭讪。

可惜一连七天,皆以失败告终,对方并不领受礼物,总是摇头婉拒,抑或摆手推却,他只能把篮子提前往那青瓦院前一放,自己躲回树下悄悄打量情况,见她提回家中,便觉满心欢喜,以为投其所好。

至于搭讪——说来实在惭愧,每每见面,那双清凌凌的黑瞳往他身上一瞥,所有话语不由悉数屏退,仅剩下愈发鼓动剧烈的心跳,訇然回荡耳畔。

他唯有逃窜,以此寻求安宁。

没出息。

狐狸捧着发烫脸颊,呆坐在湖边,掬了一捧清水浇在脸上,试图降温。

水痕混杂浓重脂粉,沿着脸颊滴答滚下,登时粉白w浊一片,眼瞧变成了一张大花脸,他索x埋首没入湖中,彻底洗清g净。

属于青年男x的俊秀面容清晰映照而出,尖且白皙的耳朵,薄而弯翘的嘴唇,搭配斜挑上扬的眼尾,该说不说,十足狐狸模样。不过眉宇之间尚有几分懵懂神se,双眸总是圆睁,反倒莫名显得纯良。

擦去唇畔上最后一抹胭脂,他起身眺望,视线越过重重芦苇荡,落在对岸静坐垂钓的nv子身上。

依旧是那袭白纻长衫,落花纷飞中,分外疏落。

她钓了已有两个时辰,狐狸也在旁边偷偷观察了两个时辰,不,不是偷偷,经过多日送礼往来,起码能够走出枝叶的掩映,远远进行注视了,且为了减少惊吓,他通常选择幻化人形暗中观察。

今天似乎收获不丰,居然没有一条鱼儿上钩,渔篓里空空荡荡。

会饿肚子的。狐狸很是担心。

在踏入餐风饮露的修行之道前,他切实t会过山野生涯,自然晓得捕猎失败带来的后果,饥饿,虚弱以及接踵而来的si亡。

湖面微微漾起涟漪,几尾游鱼悠哉掠过,狐狸伏下身子,四肢着地,缓缓前倾,尽管以人类躯壳施展这个动作颇为滑稽,然而他专心致志,双目炯炯紧盯水中动静,浑不在意自身形象。

游鱼穿过浮萍间隙,悬停在粼粼波光之下,狐狸觑准时机,猛扎入水,哗啦溅起阵阵cha0浪,待得风定波平,他抬起头,嘴里叼着一条长鱼,成功完成捕获。

人类的吻部不b狐狸颀长,无法彻底衔住猎物,那鱼求生本能大涨,不断扑腾挣扎,尾巴几次险些ch0u到他的脸颊。

饶是如此,他还是磕磕绊绊地朝对岸走去,想要将它放进鱼篓。

涉水声由远及近,nv子仍未抬头,似乎对狐狸的靠近见怪不怪了——这段时日以来,周遭总有他的身影出没,倒谈不上鬼鬼祟祟,只是过于胆怯了些,不敢言语,来去匆忙,通常留下个果篮就跑远了,她亦无可奈何。

不过相较于她的无奈,狐狸显得格外愉悦,或许他会从中得到一声感谢亦或夸赞,由此成为结识的契机。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nv子身畔,试图将鱼放进篓中,谁知才刚俯下身子,对方素手一抬,左右轻摆,仍是推拒姿态。

狐狸怔在原地,想了又想,以为是她不喜欢这类长鱼,便默默退至旁侧,嘴巴一合一咬,发出嘎吱吱嘎的咀嚼声响——他打算吃完这条再去逮只新的送来。

许是动静过大,引得nv子侧目,那道目光落在身上,狐狸照旧开始心慌意乱,却见她轻轻指向脸颊,方知原是自己面上溅了血迹、沾染鳞片,模样颇为狼狈。

到底修行过浅,尚且存留野兽本x,喜好生食,他有些赧然——她是凡人nv子,多半厌烦茹毛饮血之事,于是抬起手臂,用长长水袖遮掩面目,躲在这层单薄帘幕后面,继续啃着半截鱼尾。

等他重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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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仪容,nv子早已施施然起身,把那鱼竿一收,带着空荡鱼篓独自返程。

走至山腰一侧,似是想到什么,她回家搁好渔具,又从院里取来药锄,继续沿路慢行。

镜山自有恒渊真人坐镇,邪祟未敢侵扰,清气充裕少w浊,故而瑞芝薿薿丰茂,遍生奇花异草。见她yu往山峰而去,狐狸揣测是要采药,亦远远跟了一路,准备陪同。

山道渐行渐陡,愈是往上,愈觉嶙峋崎岖,狐狸担忧她t力不支,不慎摔滑,连忙靠近几步,时刻准备从旁协助搀扶。

可惜他只顾着她的安危,没能留心自己脚下路况,踩中一颗滚动碎石,身躯朝后踉跄跌倒,居然一头栽进坑洼当中。惊呼伴着疼痛而起,脚踝划开一道裂口,鲜血汩汩涌出,将那身戏服洇出几抹浓郁朱红。

这便是使用人形的坏处了,一时半会难以掌控平衡,全不如四爪的狐身便利。

他捂住脚踝,发现位于前方nv子犹未回头,只自顾自往前去了,不免心生失落——腿上伤势深长,实在影响动作,怕是再追不上她的步伐了。

忍痛拖着身子走到附近树下,正要掐诀治伤,忽感周遭光景一暗,狐狸抬眼看去,却见nv子不知何时重新折返,悄然立于身前,而后伸出一只白净手掌,上面放了几张新摘草叶,都俱疗愈之效。

“来。”

这是她同他说的要被混合双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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