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只知道哪年旱哪年汛,货运航船,织造盐场,哪一年什么最挣钱记得清清楚楚。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她要是记得自己何年何月因何染病,不知道少遭多少罪。
五六年前落水后醒来的头一夜,浑身发热,高热数日无论如何消不下去。病情反复,唇干舌燥,依旧憔悴,凝不住神思,只能在傍晚睡上一会儿,之后是夜夜无眠,整宿睡不下,隔天莫名掉泪,一双眼睛都要熬坏了。
想她那么爱哭,说不准是少时这场病给耽误了。
她这个人看上去,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不像多结实的人,自己都不珍重。
“算是典当,当了什么?”
“庙啊。”悠悠一声,还以为她在学小猫叫,“答应捐一座供奉。”
我低头看她腿边那处久治不愈的伤,她的故事讲得很模糊,我只听到粗略的大概,没太多渲染,原本以为是多么轰轰烈烈才让她念念不忘,其实也不过如此,若只是梦境,隔几日就忘却了。
“多惦记惦记自己,再有执念也不要从头来过,这样的奇遇跟我能有多大关联?是你厉害,如果墨书文还在,她绝不忍心看你自苦。”
江依无声颔首,神色如常。
我看着她的眼:“还有什么?”
“什么还有什么?”
“那个时候你肯定为难我了,到底是什么事?”
她知道瞒不过我,诚实交代了:“让你在心上人面前难堪了,很是难堪。”
只是这样不算什么大事,心上人,她竟是知道,知道还要问我。可我是不知道的,我磕她手肘,问:“谁啊?”
我们挨得很近,低头凑到她面前,她若此时抬头,大概能从我眼中看到她自己。
“你不知道吗?”她闻声抬头,反来问我。
我怎么会知道?
江依真的抬眼看我,我看见那双眼中映出的人:先是肆意的,明快的,随即僵硬呆滞,心中一块砖石凿地,我无力扇动睫毛,就像暴雨下的蝴蝶无力鼓动翅膀。江凭月的睫毛猛眨几下,她眼里住着的那个人仍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