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才走了几步,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身形猛然一停便扭头朝城墙上望去。
怎.怎会密了这么许多?!
早先的炮声虽也不少,但细细算来,大抵也就是十余门火炮同时开火的程度,可现在这声音密得都已连在了一起,显然是添了不少火炮的结果。
可那般距离只有红衣大炮能够打到城墙,而这红衣大炮又是珍贵无比的东西,一夜之间鞑子又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
意识到军情出现了重大变化,方元科也不顾火炮的威胁,调转身子便直接往城上跑去。
待到他猫着腰往城外看去之时,却见鞑子竟在一夜之间又起了一道火炮阵地,而这道阵地距离城墙却只有里许而已。
见此情形,他的心中自是恼怒,可当想到自家城上那几门锈迹斑斑的家当时却又顿时生出一阵无力感。
要是能和郑家借几门炮就好了。
此念方生,便被他直接掐灭。
方元科毕竟是方国安的嫡亲侄儿,所获信息自然要比寻常军将多上不少。
他很清楚此时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格局,当然也就清楚指望郑家的帮助还不如指望鞑子因缺粮而直接退兵。
可鞑子增了这么多火炮,若是不想法应对,城墙显然不可能再坚持多长时间。
如此情形之下,却让他心中的无力感更是浓了不少。
“少帅,莫不如派支人马从侧翼迂回过去。”
那贾有庆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便等着方元科拍板决定。
按着现下的状况来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可光天化日之下又怎能轻易达成目标?
更何况若是想行此计必定得调动全军精锐,现下方国安还在城中忙着勾兑,哪怕他方元科是方国安的嫡亲侄儿,又怎可能说服军中老将行此险事?
想到这里,方元科对当朝诸公的恼恨又盛了几分。
若非他们在后方掣肘,自家叔父又怎会因忙着寻求支持而不在此处指挥?
若是自家叔父在此指挥,又怎会不在昨夜遣人去捣毁鞑子的火炮阵地?
若是鞑子没了火炮阵地,这仗又怎会打得这般被动?
越想他的心中越是气闷,可现实情形如此,他除了眼睁睁看着鞑子火炮不断轰击城墙之外却也没有半点法子。
常人以为,文官对武将的掣肘大抵就是克扣军粮、军饷,于战术上指手画脚而已。
但仔细想想便能明白,在作战之时文官与武将的目标大抵都是相同的,如非万不得已他们自然也不会真的干这样的事情。
可是有他们的存在便会极大牵扯武将的精力,甚至在作战时武将还会因顾忌文官的想法而出现某些本可避免的失误,从而使战而胜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这般情形之下,出现如萨尔浒之战那种以少胜多的名场面自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当然,许有人会拿某些例子来证明以文制武的重要性。
但天可怜见,如明末时节每军皆有文官辖制,可武将该不听号令的还是不听号令,却也不见哪个文就真凭一张嘴能制了武的。
反倒是偶尔冒出一半个似有力挽狂澜之能的武将,却因以文制武而屡屡受到掣肘,最终落得兵败身死的下场。
说白了,以文制武不过是文官为了打压武将而产生的伪命题而已。
只要武将没有民政之权,而朝廷又能及时拨付兵卒军饷,便是偶尔出现几个有野心的又能翻出什么浪?
若是无法做到这两点,哪怕往军中派一百个文官盯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言归正传。
方国安在听到密集的火炮声后,也不及向几位大人详细解释,只是说了句军情有变就立刻朝城上赶了过来。
他到底是积年老将,非常清楚发生这种情况的唯一原因便是鞑子不准备再行试探,而这也代表着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他不能再把精力放在于城中诸位大人费嘴皮上了。
其实和方元科所想略有不同,他之所以没有趁夜袭击鞑子火炮阵地,并非完全是被议事牵扯了精力,而是他着实不敢拿本就不多的兵力行险夜袭。
要知道,鞑子胆敢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布置阵地,必定会对城内反应有所预料,若是一个不慎落入鞑子埋伏之中,那鞑子大抵也就不需等城墙被轰塌了。
否则如他这般头脑清醒之人又怎么坐视鞑子从容布置,反倒不分轻重地去和那班人扯皮?
实际上,在昨夜参加议事之前他大抵已经猜到了结果为何,亦做好了只凭本部人马为太子殿下守住退路的准备。
只是人活一世又怎么没有半点留恋?哪怕他情愿为报君恩而死,却也免不了再想做一番挣扎。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各个府邸游走一夜之后,他终于还是借势让马士英答应再守几日。
约莫三四柱香的功夫,方国安终于来到了城墙之下。
此时,鞑子的这轮炮击已停了一阵,方元科正在城下指挥兵卒于城墙左近布置防线。
待从其口中听到粮草与滚石檑木还未曾办妥之后,方国安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听到他已派人在粮仓附近盯着之后微微点了点头便问起了城墙的情况。
“鞑子又添了好些火炮,虽然威力不如红衣大炮凶猛,但他们将阵地设得颇近,城墙大抵.大抵扛不住几轮了。”
“无妨,那尼堪应当调走了不少真鞑子,若是城墙塌了,多铎必定会只派降军来攻,”说到这里,方国安朝周遭扫了一圈,待见已有不少兵卒军将围在身边,他便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咱们和那些货色已战过不止一场,难道还怕这些数典忘宗的玩意吗?”
言毕,周遭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似乎就如方国安所言一般并不将清军放在眼中。
可当此时又一阵火炮之声传来,所有人却都紧张地望向那布满裂纹的城墙。
“轰~~~!!!”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一段长约四五丈的城墙终还是没有扛过这一遭。
见此情形,方国安心中却突然松了一下:该来的终还是要来的。
“将士们!我等性命皆是殿下所救!是时候为殿下尽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