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为朱慈烺是要挑拨他与满人之间的关系,可现在他却已经反应过来,不管其先前那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不过只是搂草打兔子而已。
这歹毒小子真正的目的并非自己,而是营中那数万降军。
他作为已降了有十多年的人,自能明白此时降军们心中所想。
就拿今日李本深来说,付出那么大代价不就是想获得满人的信任吗?
可被胡茂祯搞了这么一通,谁还敢真的信重这些同出一镇的降军?
这一点满人知道,降军更是心知肚明,如此情形之下不管本心如何,却也得为对方翻脸做好准备吧。
“孔将军稍等,本宫还有封给多铎的信。”
孔有德本已打算直接离去,可他这边还未转身,那边却听朱慈烺又说了一句,随后便见其掏出一张信纸靠着马鞍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信已写毕,朱慈烺便将其丢了出去。
接还是不接?
若在平时,孔有德自然会将信带回去,可现在多铎那副模样,这阴险小子若在这信说些什么有的没有,搞不好其病情就会因此而恶化,届时本就艰难的局面定然会雪上加霜,他们这支人马的前路自然也就
可这信毕竟是给多铎的,他一个汉人王爷又凭什么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将信拦下?
脑中虑了百遍,孔有德最终还是将那封信接了过来,其后他不等朱慈烺再说什么,一声告辞便直接拨马回返,竟是连赎回尼堪尸身的提都没有提一下。
“尼堪死在胡茂祯之手的事万不能漏了风声,”返回军阵的路上,孔有德朝那两名军将嘱咐了一句,可他似乎又不太放心便又接着说道:“你二人都是积年老将,当能明白其中厉害。”
“王爷放心,我等不是那不知轻重的。”
约莫盏茶功夫,孔有德自前方火炮阵地回到了大营之中,待见将将苏醒的多铎,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从多铎昏厥开始,他的心里便一直有些忐忑。
这倒不是说他对战事有多么悲观,虽说从局面上来说虽不利于清军,但明军大队毕竟还未回返,只要应对得当却也不是真就落入了死局。
他之所以忐忑,却是因为多铎一旦昏迷不醒,他作为军中爵位最高的人便得接过大军的指挥权,届时又该如何处理与满人之间的关系?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孔有德能到如今这般地位,一是敢打敢拼,为大清屡立战功,二则是因为当年黄台吉需要一根马骨。
可他于协调各方关系,应对错综复杂的局面上却是真真不太擅长,否则又怎会被逼的如丧家之犬一般北奔投清?
对自己的缺点,他自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多铎晕厥之后显得有些失了方寸。
所幸军中医官出手不凡,只这一会便将多铎弄了醒来,他当然也就如卸下千斤重担一般。
“先前朱慈烺说要商议赎回尼堪的事,我就去见了他一面。”
说着,孔有德便将信拿了出来,可他一看多铎有些发白的面色,终还是犹豫着说了一句:“那小子阴险的很,莫不如我先看看。”
“无妨,那小子不是诸葛,我也不是王朗。”
多铎既已如此言说,孔有德心中虽仍存疑虑但也只能将信奉上。
他是真怕多铎被气出个什么好歹,军中各旗势力错综复杂,若真有什么他这个汉人王爷又如何能压制得住?
不过多铎看信之后表情虽然不虞,但情绪还算稳定,如此情形倒也让他心中定了一些。
半晌之后,多铎终于将手中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孔有德见其情绪并无太大波动便出言问了一句:“他说什么了?”
“你自己看吧。”
自多铎手中接过书信,便将注意力投了过去,待见那如狗爬一般的字后,他不由轻蔑一笑。
“自孟夏以来我与将军交手数次,却未能得见一面实为可惜。
现尼堪之军已为我所破,各地之兵亦在我军掌控之中,
将军所处局面极是不妙,孤特奉上中下三策以缓将军之危:
上策乃趁我军之围还未成之际火速撤回江北,如此便可保兵卒之性命,全军将之功勋。
中策亦为撤兵,然只退于江南某大城固守,虽不免兵败之局,但亦有坚守待援之机。
下策不过尔尔,本不屑详说,但几经思量终觉两策不为将军所欲便试言一二,万望慎重。
所谓上下之分非一时一刻、一城一地,乃放眼数年之远、眼神州之大。
譬如上中,将军似失江南,然回兵整备,仍不失再战之机,便是代善、豪格之流亦能从容压制。
若选下下急攻杭州之策,但生波折便是朝局动荡、皇位之争再起之势。
言尽于此,万望切切。”
“嘶~~~~。”
将信看完之后,孔有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果然心怀歹意!
信中之言颇为恳切,对局面的分析亦非无理之言,若是不知写信之人与看信之人的关系,说不得还会觉得这信是好友之间在帮着谋划。
可华夏数千年何曾听过给敌军支招的?哪怕他说出来,也定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
“这这该如何应对?”
“不知。”
此时的多铎早已冷静下来,只是在思量许久之后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老实讲,多铎非常同意信中的分析。
莫看现在多尔衮坐着摄政王之位,似乎整个大清都会听他号令,但作为其左膀右臂的多铎却知道无论豪格或是代善都没断了心思,甚至连那藏在深宫里的女人也在对他们兄弟虎视眈眈。
若是数日之内无法攻取杭州,说不得便得狼狈而走,届时被那些人寻到攻击自己的理由,却不知朝中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这个崽子真是歹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