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一开口便将此事定性为“军中斗殴”,而非攻击友军、自相残杀之类,却已算是将罪责减去了八成。
其后又让自家亲兵前去行刑,更不可能真将他王四娃打出个什么好歹。这大抵也是一种平衡,我已将自己的人收拾了,就看你这参与“军中斗殴”的另一方识不识相了。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果然,这边王四娃将被带走,那边刘守备便高呼着跑到了李本深面前。
“提督,末将不过与王把总犯了些口舌而已,何至于要打十军棍啊!”
此时刘守备身上甲胄虽有些散乱,但大体上还能算是齐备,只是面上红了一块,显然王四娃这夯货并没有将“打人不打脸”当成一回事。
“你莫要替他回转,这货跟了我多年,我怎不知这货的脾性?”说着,李本深亲热的抓住刘守备胳膊,待拉着他转身之后才有说道:“当年你我两镇确有些龃龉,但现在同为大清效力,那些过往自也不当什么了。”
“提督大人大量,末将真真惭愧。”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大帐之中而去,这般情形落在兵卒们眼中只觉刘守备这顿打没有白挨,竟借此攀上了提督这等高枝。
可自家事自家知,这刘守备已脱了基层军官的身份,当然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李本深也不过借此安抚兵卒们而已。
只是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
他拿个把总都没什么办法,现在提督需要配合他还能掉脸子不成?
又过了一阵,受了刑的王四娃被搀到了帐中,刘守备知道流程已然走完,虚情假意地关切了一番便告辞离了大帐。
哗啦一声,此时帐中已然没了外人,李本深也便将笑模样收了起来,待见王四娃一副重伤将死的样子,他一把抓住桌上令签便将其一股脑丢了过去。
“少给老子装死!”
他虽徇了私,但心中也着实恼恨王四娃不顾大局。
只是这货毕竟跟了他多年,李本深是个念着旧情的人,大抵也只能做到这般份上了。
“大帅,标下又给您惹事了。”
眼见自家大帅这般模样,王四娃便面色肃然地跪在了地上。
“嗨!”李本深重重地叹了一声便将要骂他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这次亏我去的及时,若真闹得大了,凭我等四五千人如何压得住他们?”
“标下知错了,请大帅狠狠责罚。”
换做旁人于此,大抵便会先说对方兵卒懈怠,再说两军过往的龃龉,可王四娃深知自家大帅之为人,听到此言便将头深深埋了下去,认错的态度可谓是诚恳至极。
“一罪不二罚,你既知错,我也便饶了你这一遭,需知王爷已去攻打安吉,我等以少制多还当万分小心才是。”
“标下明白了,定不再给大帅惹事。”
“去吧。”
闻言,王四娃在地上磕了个头便退出帐外,而李本深则满面愁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子曾言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
此言列出了为将者的五种特质,并根据这些特质给出了克制方法。
那么一个将领要是没有这五种特质是不是就无敌了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但凡是个人定然会有其特殊的地方,只要被敌人摸清自己的路数,那么找出克制之法大抵也不了多少功夫。
所以这句话的关窍并不在列出的五种特质,而在于莫让敌人摸清自己的路数。
只是
不被敌人摸清自己的路数固然重要,不被下属摸清自己的路数同样重要。
便如此时,王四娃随了李本深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大帅是个念旧的人,由此他便敢于这特殊时节悍然对友军动手。
于此一点,朱慈烺做的便要比这李本深要好上许多。
来到这里已近两月,不管应天诸臣还是杭州诸臣都觉得自家殿下性子刚烈,较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宁折不弯的主。
可他们哪里知道朱慈烺这两个月最为得意的并非打赢了数场大战,而是悄无声息的让王福平将几近荒废的锦衣卫又拾掇了起来。
当然,朱慈烺早先不过只是一普通人,他哪里懂得这么高深的知识。
说到底也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
所谓刚烈,当初在应天守城之时朱慈烺几可算得上是无兵无将,面对重重困难,他除了在兵卒面前摆出一副“老子敢死在这里”的样子还能如何?
至于悄摸摸让王福平把锦衣卫捡起来的事就更简单了。
当年文官们虽未太多嘴皮子便让他那便宜老子将东西二厂连同锦衣卫一道废了,但现在他若想将其重建必定会引起狂风暴雨一般的反击。
深知此事的朱慈烺自然要悄摸摸行事,半点风声都不敢露在外面。
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连嘉靖那般人精中的人精也免不了被某几个臣子摸得一清二楚,他朱慈烺周遭虽无严嵩、张居正那般人物,却也难免被某些人嗅见些味道。
“如此看来,殿下当是记不得那么许多了。”
马士英居所之中阮大铖、朱大典分座两旁,而对他最为重要的李永茂却不在其间。
昨日领了殿下之命后,李永茂便通过各种渠道与自应天逃来的宫人身上打探其了相关信息。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能被带至杭州的宫人之中有多少是马士英的耳目?
今日一大早马士英不但知道了他李永茂在寻找某件宫中事物,更从诸条信息之中判断出了这事物到底为何。
由此,马士英便将忙于处理民变之事的阮大铖和才回杭州不过一夜的朱大典喊了过来。
只是他却没想到,在将来龙去脉和自己所得结论说与二人之后,阮大铖这边还在细细思量,那朱大典却是片刻都未曾停顿便直接说道。
“阁老,听下官一句劝,太子殿下并非面上显露那般简单,我等若能同心协力助殿下将驱逐鞑虏,自少不了名垂青史,却实在不必动旁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