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往日,这话定会自刘管家口中说出,连带着定也会有无数唾沫星子砸到对方脸上。
可形势比人强啊。
丁督已凭着些许残军在肇庆守了好一阵子,说不得城破也就是这一两日间的事。
若真等那穷得叮当乱响的靖江王入了广州,兵饷摊派定是海量,他们这些富户要是不早些将家财运出去,岂不是平白用几辈子的积攒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明人不说暗话,你这船位咱也不白要。”
闻得此言,那陈管家眼珠一转便将那颇为为难的表情收了起来,只是对方还未说用什么来换,他也只是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再无其余动作。
“太子殿下有意以朝廷之力再通海路。”
嘶~~~~~~。
话音落下,陈管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可转瞬之间他又将一个个思绪生生掐灭,待到最后才冷笑着问道:“哪个太子?西边哪个吗?”
初闻此言,陈管家自是在惊讶中杂着几分欣喜,可依着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江浙战事虽告一段落,但凭应天那个太子又哪里来的力量说什么“再通海路”?
所以,在感觉受到戏弄之后,他也就不再给对方留什么面子,直接用靖江王这个不要脸的家伙驳斥对方了。
“知道你家在朝中无有门路,对这等大事后知后觉却也难免,不过我老刘可以给你打包票,太子殿下不但有了再通海路的想法,更已派了船队探路。”
刘管家说的信誓旦旦,更在里面添了些细节,可陈管家终也不是轻信人言之辈,在听完其言之后却只是皱眉思量,竟将对方凉在了一旁。
真的假的?
看他说话时的表情似非虚言。
但大明外有强敌,内有纷乱,那太子便是天人转世又凭什么在这般节里说什么再通海路?
思绪转了一番又一番,那陈管家终还是不能断定对方之言到底是真是假,可再通海路乃是关乎自家兴亡的大事,他却也不得不在心中做些取舍。
算了,左右东西也快运完,便让他得了这个便宜又能怎样?
心念及此,和煦的笑容再次挂到陈管家面上,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谄媚。
“还是你家门路广啊,便连这等大事都能及早获知,只是海上的情况你也知道,怕是以大明现在的情况”
“哎呀,主家让我来寻船位,我却与你在这里扯闲话,要是耽搁了事情说不得还得挨上一番训斥,我这里便先告辞了。”
“哎!哎!哎!你说的哪里话,凭你我这么多年的关系,又怎忍心看你奔波,你且稍等,我这就去催!”
片刻之后陈管家再次回返,靠在码头上的船中也有一支摆出了将要离开的架势。
见此情形,那刘管家自是喜笑颜开,其后便也再不遮掩,直接说道:“北面这一仗打下来,江浙之地自是缺了不少粮食,太子殿下也不知从哪获知占城、暹罗盛产稻米,所以就找了些浙江的海商打听此事。”
“这和再通海路有什么关系?”
“急什么?”眼见陈管家的猴急模样,刘管家白了一眼才又说道:“既有海商,那定会说起红毛不让咱靠岸的事,太子殿下由此便知了这些年海贸不盛的因由,所以.”
“嘿!你少拿虚言诓我,咱们这些海商给郑家交银子,给红毛、佛郎机交银子,又何曾给朝廷交过一两?太子殿下便是真有余力,又凭什么帮我们开海路?”
闻得此言,那陈管家一边驳斥其言,一边抬手制止了正在准备离岸的船只,而那刘管家则在看到这般情形之后忙不迭地解释道:“你这人性子怎这么急?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说!”
“动动你的脑子,现在朝廷说是拥着半壁江山,可满大明又有几个督抚听朝廷的?”
“唔没几个。”
“那便是了,看太子殿下所作所为似有明君之像,他又岂能容得各地不听号令?”
“说重点!”
“缺银子啊,太子殿下要想有所作为不得有银子?反正我已听说有人正在四处联络,信与不信却也看你了。”
听到这里,那陈管家已信了大半,并明白了这刘管家为何会以此等消息来换取小小船位。
说白了,若真有人在为此而四处联络,那么他们陈家必定会在受到邀约的行列。
如此想来,便是那姓刘的不说,自家迟早也能收到消息。
心念及此,陈管家心中顿时如吃了只苍蝇般恶心。
可他先前既已答应用船位来换取消息,现在便是想明白其中关窍却也不能否认那消息的确有些价。
由此,他便是心中再有不顺却也只能按着约定让出船位了。
可谁曾想,当他正要招呼自家船支离开,却听本就忙忙碌碌的码头上突然传出了一阵吵嚷声,待他顺着那声音看去之时,便见苦力们竟放下手中活计正在往江口方向眺望。
“看什么呢!还不干活!不想要工钱了啊?!”
一面骂着,陈管家一面站上身侧木箱,可当他稳住身形看向江口之时却也如那些苦力一般直接愣在了原地。
此时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沿着江面驶来,这些战船虽不算太大,但其上悬挂着的一面面大明战旗和船身两侧的一个个炮口却让它们如同江上凶兽一般让每一个看见的人不由心生畏惧。
天爷哎~!哪里来这么多的战船?
难道是.
郑家?!
想到这里,陈管家也不管码头上的东西是否已经运完,立时便让自家舟船赶忙沿着江面往上游驶去。
“这般当口,却不知郑家又来凑什么热闹。”
“不是郑家。”
“不是郑家还能有谁?”
“你看。”
三两句之后,刘管家便用自己的手指向了船队中最大的那一艘,而当陈管家顺着看去之时却见那战船上分明挂着一面明晃晃的大旗。
“这是.太子大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