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赶巧了?
2月4日夜
长兴县城
“老爷,早点歇息吧。”
在城中最大的府邸之中,本还在对着桌案发呆的何士虎却被门外老仆的声音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现在非常后悔,缘何要与一枝提那么一嘴。
若非如此,现在的他早就应该在宠妾房中安歇,又如何会担惊受怕到这般地步?
他其实与那一枝并不算太熟,两人之间最大的瓜葛其实也不过曾在为北京城里的大人物效力时见过几面。
这本算不得什么,说到底大人物们手中牌也分三六九等,似一枝这般干脏活的和他们这种能放到明面上的却也差着档次。
再加上北京陷落之后,他与大人物之间也断了联系,若无意外,他这辈子大抵也不会再与那一枝有什么瓜葛。
可阳世间的事瞬息万变,哪里会有“一定”?
就在鞑子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江南之后,许久未曾开张的一枝竟又缠了上来。
面对此等亡命之徒,耕读传家的何士虎自然是想避而不见的,可一想到将其激怒许会让自家面临不可控的风险,他终还是选择虚与委蛇舍了些钱粮。
也不知是那一枝为人仗义还是有旁的谋算,在收了这批救命钱粮之后,他不但未再骚扰何士虎,更还为其解决了一两个道上的小麻烦。
如此一来,两方势力之间的关系因这乱世而逐渐拉近,何士虎便也在某次见面之时随口提了一句朝廷要对地方士绅下手的事。
天地良心!
他真是随口一提。
说到底,不管那阮大铖是要大开杀戒,还是真如其放出的风声一般只打算敲几个出头鸟,他这远在长兴的豪绅却也挨不到第一轮。
更何况现在他何家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连绵不绝的报复都让他有些应付不及,又如何会再去生这等事端?
可谁曾想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枯坐了半个晚上的何士虎便将桌上的书册合了起来。
“给各院说一声,我今夜就歇在书房了。”
“是。”
听着屋外脚步声渐行渐远,何士虎似觉腰背略有些酸胀,随后他往椅背上靠了一阵,那酸胀感却还没有缓解,他便也不再理会,只顾着揣摩当下的局面了。
起先,他与一枝都以为阮大铖是死在了那伙清军溃兵手里,但当报到上面的案情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出来之时,他却也不得不心存怀疑。
其后,有关案情的谣言便如受了激发一般,不但在各种小圈子里传了开来,便连普通百姓之中也有数种离奇狗血的版本,而何士虎终也凭着多年的经验意识到了些事情。
那些谣言之中,流传最广的大抵便是某位被阮大铖害得家破人亡的公子为父报仇,但最让何士虎留心的却是阮大铖确为清军溃卒所害,不过某些人想要借此敛财,所以这案子才在抓到真凶后还一直拖着。
他对这种事实在太熟了,当年那位大人物但有动作,必定会让他们这些人在民间传出对其有利的说法,有着这些经验他又怎可能看不出这谣言到底目的何在?
吱扭一声。
就当何士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揣摩此事之上时,窗外外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随后书房大门伴着摩擦声缓缓打开,紧接着便见一枝出现在了房中。
“缘何不去城外见面?”
“风声紧,还是在我府里安全些。”
“你是安全了,可晓得我进城需得担着多大风险?”
“唉~~~实在是我这里人多眼杂,若频繁出城总会让人发现。”
絮叨了两句,二人便也不再此事上纠缠,随后一枝便如在自家一般寻了张椅子坐下,如此才接着把话音引到了正事上。
“这事大抵不是那帮溃军做的,我们却也白白担心了这么几日。”
话音未落,一枝已然从点心盘中取了块淡绿色的糕点往自己口中送去,而何士虎却满脸地恨铁不成钢,重重地嗨了一声才细细解释起来。
他想的明白,那谣言的传出必定代表着有人想将这案子硬砸在那帮溃军身上。
这人有可能是因为陷入僵局而无法交差的湖州知府,也有可能是隐在后面的真正黑手,甚至想得再深一些,便连陛下和诸位阁臣也有可能因忌惮而打算认了这个台阶。
当然,何士虎并不关心具体是谁,他唯一关心的是,如果相关势力真的达成某种协议,准备就这么结了此案,那么他们这多少有些瓜葛的人还能得什么好下场吗?
这却非何士虎多想,古往今来不晓得有多少真相就这么掩在了各方势力的勾兑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冤情就随着各种交易逐渐无人知晓。
似他这等曾与上层有着联系的人怎会忽略了里面的关键?
他很清楚,一部堂官遇袭身亡,必定会伴随着滚滚人头,可若那谣言是各方都愿意看到的,那么便得有人成为替罪羊了。
“那我等岂不是死路一条?”
听完何士虎的这番说法,便那糕点再是香甜,一枝却也没了享用的心情。
他这等吃黑饭的本就奸诈,在一番提点之后如何还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老实讲,若换成三四年以前他只会担心死于暗箭,绝对不会害怕被官府当了替罪羊,可现在靠山都不知是死是活,他又怎敢掉以轻心?
“先前让你出去避避风头,你就死活不肯,现在知道怕了?”
“伱说的轻巧,要我避风头?你怎不避?”
对何士虎而言,几乎可称为遍布长兴县的产业便是他何家的立足之本,可对一枝来说,这安身立命之本却成了手下那班敢打敢杀的兄弟。
说到底,何士虎不可能舍了数代人的积累,可一枝又怎会舍了前半生累积起来的势力?
何士虎倒也不是不清楚敢打敢杀的手下乃是吃黑饭的本钱,他不过只是因为一枝不愿外逃而有些气闷罢了。
当然,这般局面也不是没法化解,只是他们的势力终归今时不同往日,实施起来却不知能有几成效果。
“算了,不说这些,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湖里的事。”
“湖里?”
“嗯。”
“你准备去湖里落草?”
话音入耳,何士虎一阵无奈,可当他看见一枝那极为严肃的表情之后却也不得不解释起来。
他现在能想到的保命之法唯有赶在各方对他们动手之前想明白此案之中的各种隐秘,并将其散布出去,以此来破坏各方之间脆弱的默契。
至于说为何问到湖里.
要知道吴易从江南筹得的军粮还囤在湖中岛上,江南多路人马的供给却还靠着那里。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湖州知府那帮人受着各种迷雾所扰,压根就没想过案发之地离太湖不过几十里而已,若有一路人马打着前去运粮的幌子.
“嘶~~~~~。”
一枝终不是什么笨人,待听到这般解释又怎不明白这大抵便是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