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他们的佟家的处境并不算好,年长些的接连过世,下一辈的却还未长成。
待到此时,偌大的家族里竟只有他一人还算得用,两朝的光耀眼见便要消散。
倒也是苍天有眼,明军的盘算终被他看破,只要再压上一阵,这几万人的大营便得破在他佟养甲手中,届时顶着这挽了狂澜的功劳,如何还愁佟家不能兴旺?
随着念头的转动,佟养甲面上的笑容自是越来越盛,只是此时他的全部心思都陷在了对未来的憧憬之中,竟未曾注意到有那星星点点的响动掺杂在明军整齐的铳声之中。
片刻之后,佟养甲心满意足的将心绪收回,待他再定睛往明军营门看去之时却见阿哈们涌动的速度似又慢了下来,一阵疑惑立时便于心中生出。
没道理啊。
就算明军在营里布了碾子,也不可能对外面产生半点影响。
难道
没道理啊。
心念转动之间,他便又将目光往后面挪了一挪。
倒也是佟养甲历过不少战阵,对战局的变化也还算是敏锐,只在须臾之间他便发现前方涌动速度的减缓乃是因后方压力减小所致,随即他于心中暗骂一声便厉声说道。
“传令!让督战队”
话只说了半句,佟养甲便意识到自己已孤身一人。
他很清楚,这军令若不及时发出,明军便要得了喘息之机,随后他不及多想,一面催马前出,一面便再阿哈阵中寻了起来。
很明显,他这是要去找几个督战队的人替自己传令,可出乎佟养甲所料的是,本该散在阵势各处的督战队却似藏了起来一般,任凭他如何搜寻却都寻不到半个。
这帮子莽货!让他们督战竟自己杀到前面去了。
心念及此,佟养甲心中顿时便生出一股无明业火,只是于当下而言,传出军令却要比惩戒士卒重要许多,紧接着他便止了战马,将视线又往远些的位置投了过去。
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便忘了军法,打完这仗确得给崽子们紧紧皮了。
佟养甲一面在阿哈堆里不断搜寻,一面却在暗自发狠。
倒也是此番派出的督战队不在少数,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在远些的地方寻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那身影非但没有和其他袍泽同在,竟还在逆着人流挤往后方。
见此情形,佟养甲又惊又怒。
这都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精锐,却不想只过了一年功夫竟已怂成如此模样。
也就是这番全靠阿哈众多才能占了优势,若真靠着他们冲阵,谁晓得会败成什么样子。
念头的转动并没有耽搁佟养甲手中动作,可当他正拎着战刃直扑那兵卒之时,对方头上上却毫无征兆地溅出一朵血,随即那身影便没在了阿哈群中。
这是冷箭!?
猜测将于心中生出便被他直接掐灭,其后他又在阿哈堆里寻到了另一名督战士卒,随即便死死盯着对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呯。”
在两轮火器激发当间,一阵细若蚊声的响动被佟养甲的耳朵捕捉,与此同时那兵卒头上亦如先前一般溅出血,他的面上立时便显出震惊之色。
身为乌镇超哈的统领,他如何不晓得这是什么造成?
可寻常火铳到了八九十步便再难命中,又怎可能如猜想一般?
常识与现实所产生的冲突,直让佟养甲这统兵大将愣于原地。
许也是注意力的关系,那与其他铳声格格不入的响动已然在他耳中清晰无比,一个个不断倒地的身影亦被那无有焦点的视线轻易捕捉。
再调人!只要离得远些,明军的火器定打不过来!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佟养甲立时便做出了判断,随即他拨转马头便准备往后方而去,可此时一朵血却自脑后溅出,紧接着其人扑在马背之上,而那战马却只飞奔而出,竟对自家主人死亡一无所觉。
——
“中了!定是个大官!”
就当佟养甲莫名其妙送了性命之时,位在望楼之上陈四却猛地往身旁兵卒肩头拍了一巴掌。
他这个千户队自领了靖武甲型火铳之后便被陛下留在了应天,整日里除了对着靶子射击开火便只跟着斥候学习藏身之法。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无缘北伐之战,可谁曾想,练了这么长时间,他这个半老子都已能打中百十余步的靶子,而那北面的战事却还处在僵持之中,他便也在犹豫了许久之后寻到了向仁生跟前。
后面的事情不需多说,有着这样的射术,陛下自不会多阻拦。
只是按着原本的谋算,他们这个千户队本该于交战之际专杀清军大将,却不想这初次露头仅就用了在了些督战队的身上。
“到底是年轻,眼神却比咱好的太多!”
一声调笑之后,陈四便也将手中火铳架了起来,只是他于这远距离击杀上似乎也没什么天赋,连着开了几铳却也没什么斩获。
见此情形,他不由撇了撇嘴,随后往身侧兵卒那里看了一眼便自顺着梯子从望楼上爬了下来。
此时,营门左近的清军督战队几乎已被全部清空,剩下的那些自也不似先前那般猖狂,到了这般地步,他们的任务也算基本完成,去往帅旗跟前禀报一二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当常大帅命人往后方传信之时,他却不由腹诽了一句。
“以后的仗就这么打了?忒没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