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入耳,王正志的面色立时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显然被这一句噎得够呛。只是他既能被清廷当做外派使者,于应变之上却也有些心得,仅只片刻功夫,他的面色便已恢复如常,随即略略施礼才笑着说道。
“老夫确已是大清之臣,不过当初归清也只是陛下殡天,江山无主,却不是临阵归降、背主求荣,所以在公主面前自称老臣也是妥当的。”
闻得对方狡辩,朱媺娖立时便想反唇相讥,可在她开口之前王正志便已转向了驸马,那言辞竟就被噎在了嗓子里。
“驸马爷,老夫有几句话想要说予公主,不知可否将无关人等全部屏退?”
话音入耳,驸马朝朱媺娖看了一眼便朝下人们挥了挥手,可当他正要洗耳恭听之时却见那王正志还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随即他心头一阵恼怒便打算假作不知,而这老货却毫不在意地说道:“驸马留下来听听也好,只是诸位王爷曾让老夫不使此言再入旁人之耳,你这里却得警醒几分,莫要让朝廷机密散了出去。”
若换做不晓事的,许也就点头应了下来,可这驸马出身官宦世家,听话听音的道理总也晓得一些,随即他极为不甘地往一面而去,此处便只余了朱媺娖和王正志两人。
“公主,老臣知你所想,可太子殿下兵锋虽盛,须臾之间却不见得能救你脱困,此等情形之下却不好触怒了北京,否则你们兄妹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日啊。”
“难道你以为我还有再见皇兄的可能吗?”
王正志的言语算是恳切,朱媺娖这里却带着点油盐不进的意思。
见此情形,这老货立时便明白了女娃心中担忧,其后竟就笑了两声。
“公主多虑了,诸位王爷的确有用你威胁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殿下也的确是个不受威胁的人,但你若以为他们有胆子对你不利,那也是忧虑过甚了。”
话音入耳,朱媺娖不由皱起了眉头,似乎对这番结论心存疑虑,而王正志却好整以暇地解释了起来:“清廷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许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但也有些人盘算着怎么在太子手中谋得一条活路。”
对方既将话说到了这般份上,就算朱媺娖只是个长在深宫的小女娃也对王正志的立场产生了怀疑。
只是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早已见过了诸般诡诈,话到嘴边却又换了一番。
“王先生张口太子,闭口太子,想来是准备鱼死网破的了。”
“公主说笑了,若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只是前番出使总难免触怒了应天权贵,这口自也不能改得那么轻易。”
“那先生是打算.”
面对朱媺娖的询问,王正志并没有将心中的盘算完全道出,只是将需要一封书信的要求提出之后便再无半点言语。
说到底,若只想保命,护了坤兴公主的周全自能在大厦倾覆之时安然无恙,但要是想追求点别的,这点功劳却是远远不够的。
片刻之后,朱媺娖回了院内,待过了好一阵才又拿着封信函返回院外。
见此情形,王正志自是喜出望外,随即道谢几声便直接离开了周家府邸。
不得不说,多尔衮的担心极有道理,于此等时节本属大明的降官倒有大半都有了寻找退路的心思。
只是这退路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北京城里的绝大多数汉官都是先降闯贼再降鞑子,若无硬打硬的功劳便是保得小命也属奢望。
此等情形之下,一大帮子想找退路却始终找不到庙门的汉官便将这清廷之中的气氛搞得极为诡异,哪怕满人之中的顶尖权贵也都多少察觉了一些。
——
睿亲王府
在那日的武英殿里,一心想要将多尔衮拉下马来的济尔哈朗并未如愿。
这一方面是因为王正志所报消息极大减轻了他在淮安战败中的责任,另一方面则是老代善临阵倒戈的缘由。
说起来,多尔衮对老代善也是极为佩服的。
虽说这老货素来阴险,但他对局面的把控却也准确。
就拿这一番来说,若依着原本的局势发展下去,洪承畴便是在淮安吃了败仗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损失。
届时他自能和济尔哈朗一道发难,多尔衮便是不伤筋动骨也得掉层皮。
可淮安之战终落了个近乎全军覆没的下场,不单归属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的人马,便是佟养甲和李本深所部也都陷了进去。
如此损失对大清而言却要比先前的哪一场都要惨重得多,清廷内部自不能再生了内斗。
当然,能够看破此节的人有很多,多尔衮也不至于因此佩服老代善。
关键是那老代善能够不为即将到手的利益所迷,在意识到危险所在之后立时便对他做了退让。
这番情形之下,多尔衮佩服这个硬挺了几十年的兄长自也在情理之间。
可话说回来,佩服并不能解了眼前困局,哪怕现阶段得到了老代善的支持也还需细细筹划一番。
由此,这段时间多尔衮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竟是一步都未踏出房门。
“十四哥,你这也不是个事情,总得出去透透气。”
一阵颇为关切的呼声之后,书房大门便从外面推了开来,随后多铎大大咧咧地入了房中,待看了看多尔衮的脸色似才有些安心。
“降军的事情交给我去做即可,你却得多休息两日。”
“你不行。”
面对自家兄弟的关怀,多尔衮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写满文字的纸张上。
见此情形,多铎也不多说什么,待顺着自家兄长的目光看了一阵才将眉头皱了起来。
“山东倒是好说,那方大猷拢共也凑不出几千兵马,”说着,多铎便顿了一顿,随后他又往旁的纸张上看了几眼,等在心中思量一番便继续说道:“北直隶和河南也没什么问题,各军也没有多少人,关键是这西面.”
多铎并未将话完全说出,但心中的忌惮却溢于言表,而于此时,前一刻还关注着心中思绪的多尔衮却将头抬了起来,待与多铎的视线对上之后才长叹一声。
“是啊,西面不好处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