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的明白,经了这么几番大战,不论地方人马还是野战部队都有在皇帝麾下作战的经历,独独湖南人马自始至终都只窝在湖南,从未和朱慈烺生出交集。
此等情形之下,寻常兵卒大抵还浑浑噩噩不晓得自家已成了杂牌,但位置稍稍高些的军将却能敏锐察觉到湘军与其他军队的不同。有了这番认知,再加上何、方二人的安排,生出一些怨怼自也在情理之中,传出一点谣言似也不值什么,若真将此事扩大恐还倒起了相反的作用。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只是一番小小的波折而已,并不能影响明军的大局。
只是此番事端也给朱慈烺提了个醒。
随着他留在应天的时间越来越多,对军队的影响和控制势必会缓缓减弱,若真过上个一二十年,恐怕他这个马上天子也要与长在深宫里的别无二致了。
“回禀陛下,陕西还未收复,若此时进军甘肃总难免军需困难啊。”
“无妨,他们两先准备着,等西面有了结果便让和硕特出兵相助。”
“这”
话音落下,素来惟朱慈烺之命马首是瞻的钱谦益却一反常态的犹豫了起来。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是有些疑惑,待他投去询问的目光,钱老先生竟就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老臣直言,四海臣服固然重要,但西面三国皆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若和硕特提出以河州等地酬其战功,朝廷该如何应对啊?”
钱谦益的的面上虽无太多表情,但其略略颤抖的声音却显示出了心中的担忧。
依着当下的情况来看,谁都晓得大明中兴之势已无可阻挡,只要不出什么波折,自家陛下的武功甚至比光武都要高上几成。
可话说回来,巨大的功勋势必伴随着如潮般的赞誉,谁能保证年轻的皇帝不会被这赞誉冲昏了头脑?
老实讲,起先钱谦益倒也没生出过这等想法,毕竟北面还有大片国土未曾收复。
可这几日他于闲暇时间细细揣摩了一下西面的情况,心中便不由对自家陛下的心理状态生出了些担心。
他看得明白,按照早前那等情况,自家陛下便该以等和硕特与准噶尔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再出兵相助。
届时西面三国皆都遭了削弱,大明自也有较大的施展空间。
可现在.
心念及此,钱谦益便壮着胆子往朱慈烺面上看了一眼,只是那张年轻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太多表情,他心里却也不由忐忑了起来。
“钱先生不需担心,朕晓得利害,甘肃各州插在蒙藏诸部的心口上,等闲不可让予他人,也正因此,朕才想趁着这个空档先将这里收回,也省得打完鞑子,蒙藏有所勾连,至于说酬功”话到这里,朱慈烺便顿了一顿,待于心中捋了一捋才冷笑着说道:“和硕特乃是大明藩属,朕向他们要些军需还说什么酬功?”
没明白我的意思?
朱慈烺回答了钱谦益明面上的问题,但这等答案并没有涉及太深,他心里的担忧也未消减半分。
到了此时,钱老先生面上的表情也略有些不自然,随即一句颇有些好奇的疑问便传了出来。
“可有未尽之言?”
“陛下,恕老臣直言,西面三国皆都是野心勃勃之辈,您切不可养虎为患啊!”
话音入耳,朱慈烺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他心绪稍稍一转总算是明白自家首辅的担心。
“可是担心朕学了唐明皇?”
“老臣不敢。”
一声告罪之后,钱谦益立时便跪在了地上,朱慈烺则是在看到对方这番表现之后颇为无奈地抬了抬手才在心中思量了起来。
他知道,莫看那叶尔羌凶得厉害,但那阿卜杜拉哈只英明了数年便在重重矛盾之下成了个嗜杀残暴的君主,待到最后黑山、白山两派的矛盾彻底爆发,此人便被自己的儿子逼去了麦加。
而那和硕特的问题也与叶尔羌相仿,一大帮喇嘛斗来斗去,蒙古人与藏民也是矛盾重重,折腾了十多年,和硕特的国力越来越弱,最终便步叶尔羌后尘为准噶尔所灭。
晓得这些,他派兵制止叶尔羌与和硕特开战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在对自家臣子的解释上.
“莫看西面三国大小相仿,但叶尔羌境内有一瀚海,养不得多少人口,和硕特位处高原,亦是国力有限,与之相比,准噶尔占据的地方可谓是水草丰美,国力自也强了许多,若真让和硕特与叶尔羌拼个你死我活,恐怕那准噶尔便无人能制了。”
嗯?是这样吗?
话音入耳,钱谦益不由一愣,待暗暗回忆了有关三国的情报立时便晓得了自家陛下所言非虚。
随即前一刻还满心担忧的钱老先生不由老脸一红,可当他正要为自己的妄自揣测再次请罪之时,朱慈烺的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行了,钱先生不仅是朕的萧何,也是朕的魏征,无需这副模样。”
萧何、魏征,这几乎是正常文臣能够得到的最高评价,钱谦益立时便觉眼前略有模糊,只是于此等场合也不好多做小女儿之态,只在瞬息之间他便又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事情到了这里,已然奏对完毕的内阁几臣便准备告辞离去,可当他们正要开口之时,思绪天马行空的自家陛下竟将话题扯到了旁的地方。
“朕以为当对前几十年的事做个定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