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瑾听了有些心潮澎湃,同时也有些惭愧,他都不知道父亲着力经营并州几年了。
是哩,拓跋鲜卑就在那里,并州怎么可能不苦心经营呢?
族叔当年以屯田校尉起家,在晋阳一待这么多年,看样子深得父亲信任。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爱幻想的年纪。若有朝一日,我统领此两万精兵,那是何等快意!
在关中平叛之后,邵瑾对军队之间的差别已经有了非常直观的认识。
像并州这一万八千名器械精良、赏赐充足、训练充分且战争经验丰富的军队,打起那些临时拉起来的农夫,怕是可以打十八万!
难怪这里的胡人如此安分,难怪难怪……
邵光也在悄悄打量这个族侄、这个天潢贵胄。
作为宗室远支疏属,他不想掺和某些事情,但秦王毕竟是天子和庾皇后的孩子啊,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由不得他不关注。
况且他也在琢磨天子派秦王来并州赈灾的用意,接下来应该会相处好一段时日,他有的是时间观察。
只希望——秦王能理解邵氏基业来之不易,并州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莫要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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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已经开始准备了。
邵光、邵杰二人将自己的妻儿介绍了一番,邵瑾各自赠送礼物不提——其实这些人见过几回,但印象不深。
“北边其实不太平。”邵光拉着二人坐到院中树下乘凉,说道:“近几日雁门多次来报,有代国胡汉百姓流入关内,众已达三千。”
“何也?”邵瑾问道。
“平城左近有部落叛乱,代兵平叛,双方大杀一通,不少人为躲避兵灾,便南下雁门了。”邵光说道:“老夫已遣人封闭关城,严禁出入。”
“定襄太守打猎时被人刺杀了,这是个王氏族人。”邵杰在一旁补充道:“盛乐便是定襄郡的。”
“盛乐可有事?”邵瑾问道。
“盛乐附近有乌桓部落,暂保无虞。”邵杰说道:“王氏秉政,乌桓人得利甚多。”
邵瑾点了点头,看样子乌桓人还是可靠的。
母亲常说代国太夫人王氏烟视媚行、冶容诲淫,除了迷惑父亲外,没甚本事……呃,可能不实。
她是乌桓大族出身,把乌桓人笼络得很好,这就是本事了。
别觉得乌桓人就该天经地义听乌桓大族的,这可不一定。邵瑾在关西见得多了,羌人这个大王、那个酋帅,都只能笼络一部分,整体四分五裂。
姚老——姚弋仲算是其中声望最高,最能笼络人的了,但比起王氏家族对乌桓人的统治,还是差了一筹。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
王氏既然给了乌桓人不少好处,自然会惹得鲜卑人不满,这个就没办法了。
“其实不仅乌桓人了。鲜卑中的普部、达奚部向来听王氏号令,拓跋部被整治了那么多年,人心不一,有些人也投向王氏了。五原、凉城二国由王氏、单于府派官管治,也是一股可靠的力量。不过五原国设立不久,兵不过千、民不过万余,还是弱了些。凉城国五六万人,三千兵整训多年,可堪一战。”邵光摇头晃脑地说道:“总的来看,王氏若不被群起而攻,她是可以维持下去的,毕竟平城还有不少人,不隶诸部,只归代廷,侍卫亲军万余众镇压都城,问题不大。”
“说起来——”邵光最终叹息了声,道:“王夫人气运不佳,本就为什翼犍亲政之事逼到了墙角,又赶上狂风、陨霜,兴许还有人暗中挑唆,以至于此。”
邵瑾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将代国废藩置郡?”
邵光听了一愣,片刻后笑道:“殿下所言甚是。不过,目前能置羁縻郡的也就马邑、凉城两地罢了,这是把握比较大的。云中、五原二郡国不好说,但成算也不小。定襄、朔方、河西三郡几无可能。至于山后,还是算了吧。其间得失,难以论述,老夫虽在晋阳多年,素闻代北之事,可也不敢遽下定论。有得有失,有得有失啊……”
“我看失大于得。”邵杰说道:“一旦废藩置郡,正如从叔所说,只有马邑、凉城把握较大,云中也有些可能,但五原我觉得多半要被胡人攻取,朝廷鞭长莫及。届时诸部没了约束,无法无天,朝廷军力、财力、人力可就要一直耗在北边了。”
“总要解决的,一直拖着不是办法。”邵光摇头道:“不过此事得陛下定夺。”
邵瑾静静听着,不断汲取着二人话中的营养。
这是大略方面的事情了,听听别人怎么想的,理由是什么,其实挺有意思。
不过他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听,再默默观察。
六月初三,南边传来消息:天子已入太原郡地界。
这个时候,陆续汇集而来的胡汉丁壮数量已膨胀至三万人之多。
初四,黄头军第四营抵达岢岚郡。
当天夜里,府兵左长直卫万人亦抵达岢岚。
使者往来于平城与天子大营之间,不断传递消息,阴山却霜之事进入深度发酵阶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