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离不把赵构留在军中十多日,赵构每天该看书看书,该练武练武,一切若无其事。张邦昌则是每天都哭,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看到赵构整天悠哉游哉地念书,斡离不感到很奇怪,装作很随意地踱进帐中,斜眼看着赵构,问他看什么书。赵构说是《孙子兵法》,斡离不一听仰天大笑,说你们学兵法有什么用,就你们那样的兵将,不过是我们的刀下之鬼。赵构手指斡离不身后的一张宝弓说:“这张弓是你的吗?”斡离不说,“是我的铁胎宝弓,大金国除了我没有人能把它拉开。赵构说要试一下,斡离不随手把弓递给赵构,说你当心,别把手指头割下来。赵构神色自若地搭上箭,拉满弓,突然间对准斡离不,吓得斡离不赶紧窜出帐外。赵构面色不改地将弓竖起,一箭穿透大帐射了出来。
斡离不一看,这么一个19岁的小孩居然能把铁胎宝弓拉开,他倍感诧异,又隐隐不服,便说你敢跟我比试比试射箭吗?赵构欣然应允。斡离不立了一个箭靶,说咱俩一人射三箭,看谁射得准。斡离不先射,他第一箭高于靶心一寸,第二箭正中靶心,第三箭低于靶心一寸,三箭在一条线上。射罢,他将弓递给赵构,一副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样子。赵构微微一笑,拉弓扣弦,连发三箭,皆中靶心,三箭也在一条线上,而后箭箭头射在前箭箭尾上,水平更高。金太子谓:“此必将臣之子,假为亲王来质。”语斡离不道:“康王恐非真的。若是亲王生长深宫,岂能习熟武艺,精于骑射如此?可遣别的皇子来质。”斡离不心亦惮之,复请遣肃王赵枢为质。赵构和秦桧得以回朝。
赵构因为不怕死而得以免死回到宋营,而肃王成了人质留在了金营,最后跟父兄一起死在了北国。
赵构在金营里坦然自若的表现,不仅使自己免于一死,也赢得了金军统帅斡离不,也就是完颜宗望的敬佩。
赵构一回来,太上皇和他的皇兄非常高兴,晋封赵构为太傅,加封节度使。节度使虽然是一个虚衔,但级别相当高,相当于今天的上将,享受大军区正级待遇。赵构年仅19岁就官居高位,文封太傅,武封节度,一下子成为皇族当中的一颗新星。
这时京畿北路制置使种师道及统制官姚平仲等率军到来,共有二十多万人马。钦宗听说勤王之兵来到甚喜,即召二人叙谈。
钦宗道:这女真将帅欺朕太甚!要了这样,又要那样,朕已忍无可忍。种师道躬身奏道:女真可以说不知兵事。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况隆冬难过,冰雪初消,民家藏粮早己不多。金人多用骑兵,既无麸豆,就要青草。于今青草未曾报芽.他那几万匹马吃些什么?这京城有李兵部防守足可无虞。再相持一些时候,他不战自退,然后臣等以大兵追击。那怕他不败!钦宗手抚短须目视李纲。李纲起身奏道:“种经略之言是也。金兵围京师的号称十万,其实只有六万人。现我勤王之师已有二十余万,怕他甚的?现在派两支精兵分守黄河南北两岸,断绝他的后路。让他粮秣弓箭都接济不上。我再派兵攻打,金兵粮草将尽岂能久留?那时于他渡河之时两边夹击,必然大获全胜。”钦宗点头道:此计甚好,姚卿以为如何!姚平仲奏道:孤军深入不易善归,诚如种、李两公所奏。不过肃王尚在金营,臣当乘其不备,带一支精兵杀入金营,生擒斡离不,迎接肃王而回。种师道奏道:姚统制此言虽壮,却非万全之计。那斡离不扎营我京师郊外,如何不戒备森严?万一不成却教金人笑话。姚平仲见种师道面奏钦宗不许他立功,心中便有些不乐,默然无语。钦宗自也觉得种、李所言不错,便向李纲道:便依卿所议,约需多少日期方可举事?李纲奏道:臣身任亲征行营使,必负全责。约三日到五日便可以布置妥贴。
正说着内侍来奏,金营议和使王讷入宫求见。种师道听说不觉愕然,问道:深宫之内,这外国使节为何不等宣诏便直撞进来?钦宗叹口气道:种卿不知,这金人使臣好生无扎,每次见朕长揖不拜,出言只是你我,朕为社稷宗庙计,都忍耐了。种师道奏道:陛下且宣他入来。臣当面责他无礼。说时见殿下一人身着胡服登阶而上。内侍在金阶上叫道:陛下有旨,宣金使王讷上殿。那王讷大步上殿,见李纲之外尚有两员大将,便站立殿门向钦宗略一拱手。钦宗指着种师道、姚平仲道:此系种经略,姚统制。王讷拱手声喏,姚平仲起身答札,种师道却不动身,因道:足下姓王,想是汉人投金为仕,父母之邦君臣大义谅未忘却。老夫略抱贱恙奉旨赐座,无君命恕不起立。他声音苍老两目如电。王讷便在阶拜了两拜。钦宗命起立别殿叙话。王讷拱手称是,由内侍引退。钦宗向种师道微笑道:今日他向种卿拜跪,说明种卿威震蛮夷,有卿在此朕宽心多了。我自与金人说话,卿等且退。于是李、种、姚一同出宫。
却说这姚平仲本是西河经略使姚古之子,现任西路都统制,和种师道兄弟都是山西巨室。他十八岁时与夏人战臧底河,杀彼甚众。睦州方腊作乱时,道君遣童贯讨贼,童贯复取平仲偕行。及贼平,平仲之功冠军,不愿推赏,乃谓童贯曰:“平仲不求官赏,但愿一见主上耳。”童贯忌之。如王渊、刘光世者皆得召见,独平仲不得召。
这次种师道率军勤王,他也率领本部二万余人马驻营西郊。这日奉钦宗之诏入宫陛见,那姚平仲发觉自己威望不如老种,一气之下又生出别的事故来。
却说姚平仲那日由宫内退出,回到西郊自己兵营里闷闷不乐。心中暗自思忖,我姚氏也是山西望族世代阀阅,我父子镇守西陲哪个不知!官家却特地看重老种,一切都由他主持。难道我姚氏父子就退不得金人,兴不得宋室?叵耐王讷那厮见了老种十分敬重,却不晓得我姚平仲也是一位名将。他越想越是烦恼,教左右烫了些酒来吃。
次日上午,姚平仲独自去见钦宗。钦宗在便殿接见,因道:卿独自入宫求见,必有本奏。姚平仲道:现我勤王之师号称二十万,超过金兵两倍有余。有这些人怕他甚的?京师国本所托,非同其他城市,岂可让金兵长此围困?只有出其不备,与金人一战。否则日久军心堕丧,臣等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国家了。钦宗道:种师道也曾仔细向朕奏明,等到春分时节援兵到齐,那时再与金人决一死战。姚平仲道:军家胜败争于俄顷。现去春分还有九日,此时和议已成,金人昼间掳掠晚间饮酒,十分松懈。正好趁此时机偷袭他一次。臣部有一万五六千人,只此便可强袭。钦宗道:依卿之计,何时可以出战?姚平仲道:事不宜迟,便是今晚三鼓,明日天明我当生擒斡离不那贼,并迎奉肃王殿下回营。钦宗沉吟一番道:终日困坐围城受那金使逼迫,朕也是十分不耐。卿既有此壮举朕便依你,你可回营准备,联自命种、李二人接应。姚平仲大喜,谢恩出宫。
钦宗又召李纲入宫告知此事。李纲听罢大惊道:姚统制太看轻斡离不了。金兵虽是日间掳掠晚间作乐,他傍我京师立寨,又和我西路大军对峙,如何不时刻提防。若凭万余步卒便可冲破贼兵堡垒,臣早己为之,何待今日?钦宗道:朕已许他出战势难反悔。而且久困围城徒受金人欺诈,朕也不耐烦。姚平仲自负必操胜券,何妨教他一试。李纲一看日影已到申牌时分,料已不及向姚平仲拦阻,便奏明钦宗调兵接应。又到种师道营中商议。种师道惊道:不想姚统制任地贪功性急,既是他已备战,我也不能坐视。但全军出战万一不胜,西郊复为金兵所得,那就内外隔断益发不便了。只有分去三停之一的人马前往接应。李纲听了力赞此议,便请姚平仲过营商量。姚平仲听说有人接应后益发胆壮,忙碌着准备厮杀。
到了初更时分,姚平仲部属奉得将令,饱餐战饭结束停当。二更时分营门大开,全部人马摘下马铃熄了灯火,就在半明半暗中蜂涌而出。姚平仲手挽大刀,骑了一匹紫骝马,在万余人马前领军进行。
却说斡离不在牟驼岗拥驻七八万金兵,虽是昼夜作乐,他如何不晓得正与西郊大兵对峙,自有不断的细作在各处打听。那姚平仲队伍由街道绕出郊外,细作早已飞报到中军帐内,斡离不听了加紧戒备。姚平仲带领步卒浩浩荡荡杀来并无阻碍。看看将近牟驼岗,只见斡离不营寨里灯火照耀,欢笑弦管之声由半空里传出。姚平仲一马当先横刀大喝道:儿郎们都随我来,先捉了斡离不报功。这万余士兵都随姚平仲向金兵营寨冲去。那金兵营寨却不见有甚动作。姚平仲以为金兵不曾准备,正好勐攻他的中坚,忽然营寨里放出几声号炮,接着那寨墙上万支飞箭象暴雨般射来。姚平仲人马纷纷倒地,他自己右臂也中了一箭。姚平仲将箭拔了,依然挥动大刀督率队伍进攻。但那金营的箭只管陆续射来,姚军连续反扑三次都被箭雨挡了回来。姚平仲到了此时方知金兵已有准备,原来所定计划都行不得。姚平仲横刀跃马撞杀一阵,最后只带了七八骑落荒而走。
这时新月沉山,满天疏星寥落,落月余光反映了半边天,尚有半边天翻着鱼肚色。回头看那北郊,红光照映了半边天脚,正是战后余火兀自未熄。这时一位裨将在马上道:胜败乃军家常事。我军溃败下来多走西郊,统制回去收拾起来还可以集合六七千人。与勤王之师会合作战,再立功绩也不为晚。姚平仲道:我曾在官家面前夸下海口,要活捉斡离不,迎回肃王殿下,于今大败还是小事。那斡离不被我搅乱一夜如何不与我朝为难,纵然圣上宽容我,我又有何目见那种师道老儿。说着回头看那东京城,一片浩浩大影铺展在平原上。因在马上欠身道:臣万死不足以报陛下,只有永远埋名宇宙了!你等随我作战并无罪过,可以去见老种求他收容。我便去也。说着一抖缰绳,坐骑四蹄掀起便向南阳大道飞奔而去。这随从将校料是追挽不及,只得由他逃去。
姚平仲来到青城山,度采药者不能至,乃将乘马放走,自己得石穴以居。朝廷屡下诏求之,弗得也。至于淳熙年间始出,紫髯郁然长数尺,其行速若奔马。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