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昔日向他下拜的附属诸王,现在却跪拜在萼相辉楼下,祈求李隆基饶恕一命。
还有那曾经跪在红山宫堡的政务大臣,似乎已经遗忘了自己的君主。
李隆基看到长胡子的尺带珠丹立在原地,他知道这就是尺带珠丹。
和描述中的一样,颔下极为夸张的胡须,绰号梅阿迥,意思是长胡子。
李隆基没有让下拜的吐蕃诸王和政务大臣起身,就是在等待尺带珠丹服从。
萼相辉楼上其他文武大臣,番邦使节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他们的目光都放在尺带珠丹上。
如果尺带珠丹不服气,圣人又会怎么处理呢?
唯有广场上和街道上的百姓对尺带珠丹指指点点,毫不忌讳的言语。
“你能到达这里,说明你想赧颜苟活。长安一路,百姓已经将你记在心里,知道吐蕃赞普的狼狈样子。圣人只是以胜利者的眼神看你,觉得羞愧只是你自己。”
“圣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突厥可汗乌苏米施向圣人臣服,现在能安乐活着;你想去做那个死去的君王吗?”
李瑄向尺带珠丹警告道。
他想献俘顺顺利利的结束,而不是突生波折。
尺带珠丹幡然醒悟。
他要活着,去了解吐蕃的消息,看着吐蕃重新焕发生机。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吐蕃如何?
是哪个儿子继位,又是谁把持朝政?
他怕吐蕃已经在大乱之中,这样郁闷在胸,死难瞑目。
尺带珠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诸王大臣的最前方,扑腾一下,跪在萼相辉楼下,然后俯首:“野祖茹拜见大唐圣人!”
这一跪,他失去作为“赞普”的尊严。
这一俯首,他屈服于大舅哥之下。
野祖茹是尺带珠丹王子时候的名字。
不再以赞普号称,而是称自己真正的名字,代表他乞求大唐的圣人能饶恕自己一命。
“奴奴嫁给你,两国本应该像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一样,结为同盟,共同进退。可尔却不修德行,变本加厉地侵害大唐,天下间有这样的道理吗?”
李隆基向尺带珠丹指责道。
他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之前的乌苏米施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被临时推上去一年多的可汗而已。
要能力没能力,要声望没声望。
而脚下的尺带珠丹,为丝绸之路上赫赫有名的王者。
是能一言不合,驾驭四十万兵马入侵大唐的人物。
他一句话,能让周围的国家,瑟瑟发抖,主动将国家的金银珠宝和美女,献至逻些城。
他想着和大唐争锋西域,征服小勃律,迫使二十多个西域国家臣服。
作为大唐帝国的掌控者,征服弱小国家,不足以心动。
征服强大国家的强大君主,才让李隆基痛快。
“野祖茹向圣人赔罪,今见圣人天威,方知自己不自量力;见长安之貌,想吐蕃犹如偏地。吐蕃的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是我贪图军功。看在我们舅甥一家的份上,请圣人饶恕我一命。”
尺带珠丹向李隆基再拜。
败者没有任何反驳可言,胜者通吃。
因为大唐的边帅也经常为军功入侵吐蕃,也会阻挠吐蕃的信件入长安。
有的战争,输了只能是自不如人。
“你对国家之伤,理应斩于西市。念在伱是奴奴的丈夫,我饶恕你一命。吐蕃应该向大唐臣服,自降为番邦,你为吐蕃旧主,我封你为河源县侯,居于长安,作为与吐蕃之好的见证。”
在王公大臣、长安百姓、番邦使节的观看下,尺带珠丹卑躬屈膝,只为苟活。
李隆基不再想着杀死尺带珠丹。
本来李隆基对尺带珠丹恨之入骨,但看到尺带珠丹这种样子,更觉得他活着才能满足虚荣。
以后在大小宴会上,让尺带珠丹见证大唐的强盛。
河源县,为大唐柏海郡新设之县,是为黄河源头之地。
作为吐蕃曾经的领地。如果尺带珠丹知道这个县在,一定会面红耳赤。
封大唐之爵,也意味着尺带珠丹是大唐之臣。
“臣谢圣人宽恕!”
尺带珠丹心中苦涩,进行第三拜。
他听到吐蕃向大唐臣服,这是谁的主意?
仔细一想,尺带珠丹心中释然。
他使三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除了臣服大唐,还有路可走吗?
吐蕃绝对无法承受李瑄的再一次攻击!
他希望吐蕃新任掌控者,有忍辱负重的意志,而非真正的趴在大唐的脚下,再也抬不起头。
他是一个失败的赞普……
剩下的附属诸王,政务大臣,李隆基没有封赏,只是让将他们全部关在尺带珠丹的宅院中。
那里今后就是他们的活动场所,除非圣人召见,否则他们不能踏出一步。
和附属国的质子不同,他们只是俘虏。
一场隆重的献俘仪式,随着李瑄从通阳门入兴庆宫而结束。
长安的百姓,意犹未尽。
对李瑄的谈论和崇敬,原本就未平息,现再次推向高潮。
三次行走在朱雀大街,使长安百姓无不知晓。
连牙牙学语的孩童,都会被教导将来成李瑄那样的英雄。
长安学堂中的老师在教导学生诗篇时,如果是李瑄的诗歌,比教导别的诗歌要多数个时辰。
学生也喜欢听李瑄的英雄事迹。
诸多文人以李瑄为当世风流。
当然,与李瑄有利益冲突的人遍地都是,他们恨李瑄恨得牙痒痒。
之前歌谣遍长安,李隆基派李琦查证散播谣言者百人。
李隆基将他们全部流放两千里。
这百人都是受雇于人,虽然没逮住散播谣言的真凶,但震慑住长安游手好闲的混混。
如果再有人诱导他们传谣,一定会被这些混混抓起来,到官府领取巨额赏钱。
萼相辉楼的二楼,无数珍馐被呈上,美酒飘香。
李瑄和诸位将领,甚至还有尺带珠丹等,都要到参加李隆基对李瑄的接风宴。
只是这样的宴会,尺带珠丹等注定如坐针毡。
旁边的酒杯他们碰都不敢碰,还有那人间的美味,他们只能闻一闻。
也没有大臣敢与尺带珠丹等交流。如此情景,还不如坐牢。
李瑄作为众星捧月的对象,不论大臣们心中如何想,表面上要对李瑄执礼,尊称“天水王”。
这一次,只是一个接风洗尘的小宴。
因为八月还有诸多大宴。
如八月五日的千秋节。这是李隆基的生日,所以是大唐的法定节假日。
还有八月十五中秋的夜宴。
如不出意外,李隆基都不会取消。
特别是中秋节,是大唐非常重要的宫廷节日,皇帝会亲自祭月,百姓也会摆上月神的牌位叩拜。
宴会上,李隆基先一一召见南霁云、哥舒翰、李光弼等人,并亲自赐予一杯美酒,勉励他们。
李瑄在下方与诸臣互礼。
不一会儿,李隆基就问候好其他将领,将李瑄叫到主座的玉案旁。
他一上来,就问询李瑄生擒尺带珠丹的细节,他认为奏书上,记录的还不太详细。
编故事李瑄最在行了,他绘声绘色地向李隆基讲述擒尺带珠丹的过程。
对李瑄来说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却讲得差一点就被尺带珠丹跑了一样,在山穷水复的时候,突然间柳暗明。
李隆基听后抚掌大赞,为李瑄敬酒。
李隆基又仔细询问黄河源头,以及黄河源头那么细小的原因。
李瑄给的答案很科学合理,让李隆基茅塞顿开,感叹天地的奇妙,更觉得李瑄博学。
“现吐蕃臣服,臣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兼任河东、朔方两镇,请圣人免去臣这两镇节度的职位。不过臣请圣人保留臣河朔采访使的位置,那些豪强不仅指使朝廷命官,藐视朝廷;还派刺客刺杀朝廷边帅,这与谋反何异?所以臣想去河东行采访处置之事。”
与李隆基足足攀谈一个时辰,李瑄这才说起此事。
他主动放弃无法控制的朔方、河东两镇。
控制节镇需要时间,历史上安禄山本来能在五年时间,控制河东。
他也很机智,掌控河东军的第一年,就发动征讨契丹的大战,试图以军功掌军。
可是那一战,安禄山败于土护真水,且败得很惨,自己逃到山谷,躲避二十多天。
事后,安禄山竟然把河东兵马使鱼承仙杀死,将失败的罪责归于河东兵马使和一个在太原北部的附属突厥部落。
是以失去河东军心,五年未能再掌控。
李瑄只是在河朔骑兵中有威望,想要掌控两镇,必须率领全军经过一次大胜,奖赏全军。
而李瑄已经没有时间,去挑唆回纥,率领两镇获得军功。
李瑄懂得取舍之道,他第一步计划放弃这两镇。让李隆基知道他没有任何异常的心思,对他更加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