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篱笆,青枝绿萝,树荫下,小唯正静静地逗着一头小白虎。
虎崽似长期受虐惯了,苦闷的愁容头一回露出一副极享受的模样,毛绒绒的脑袋不时轻微晃动着,喉咙里舒服似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阳光穿过虬曲交错的枝桠,又穿过枝条上串着的朵朵白脂琼玉似的花,悄然落在树下趴着的虎崽通身雪白的绒毛上,泛出莹光灿灿的金黄色泽。
白衣白裙的少女微抿着唇,漆黑的发随着低眉的动作柔顺而下,她笑眯眯地望着小虎崽,不时给它一个温柔的轻抚。
颜卿迈出门槛,故作气恼道:“我平时怎样逗它,也不见它如何亲近我,没曾想这畜生今日见了你倒变得如此乖顺,阿姐好嫉妒啊。”
小唯的脸上浮现出爱怜之色,又略微抬高了眼帘,微笑道:“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倘若姐姐摸准了它的脾性和嗜好,平时顺着它一点,它自然会同姐姐亲近。”
又轻叹了一声,“我小的时候也养过一头狼崽,和这小虎差不多大,也粘人的紧,只是长姐见不得狼崽,便不让我再养它,后来……也不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
颜卿盯着她抚摸白虎的娴熟手法,脑海里隐约闪现出一些模糊的片段,白唯嘴上说的那头小狼崽她不是没有印象,只是日子久了,残存的印象早已变得浅淡。
慢慢才发觉,她这世上经历过的很多事,时隔日久,约莫也都没了记性。
华清说,活着就是来到这世上遭罪,你看这些人,明明做人做的那么痛苦,下一世,却偏偏还要选择做人。
话音未落,又覆上一声长长的叹息。
聪明人往往会选择记住那些愉悦的事物,而对那些让他们感到痛苦或悲伤的,总要想法子忘记。
这样会活得幸福一点。
华清说着这些话,也不管她当时能否听懂。
现在又突然想起,颜卿似乎领悟了一些。
她活了整整十七年,只有不到十年的时光是活给自己,剩下的这些混沌日子,权当是她上辈子欠下的债,以命相抵罢了。
不愿去算她已经杀了多少人,也不想去看那些枉死在她手下的人的眉眼,他们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这行尸走肉的生活,她已过得足够。
百里稽坐在高高的檐角上,支着腿,一派悠游随意,风吹起了他的额发,神采飞扬,玄色的袍随风烈烈鼓动,更是显得意气风发,活力无限。
颜卿走上前去,那人听见响动,缓缓扭过脸,阳光从瞳孔移到颊侧,他嘴角噙着丝笑,活脱脱一个惨绿少年:“阿姐若想离开,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同道中人,身不由起。”
“哦?难道阿姐不知道杀她的又是何人吗?”
“我知道,不过就算是一枚废棋子,也总该能够活下去。”
百里稽点了点头,抬眉望向远方,被阳光照耀的茶金色的眸子不知盯着哪一处,辨不出是讥诮还是赞赏:“阿姐最近变了许多呢……”
颜卿倚着树,脑海里浮现出忴茈送她离开的场景。
高高悬着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左右摇摆,灯光映照在忴茈脸上,使得她的双颊染上了一抹酡红,仿佛醉了酒,双眼又偏生那般清澈,不惹半分尘埃。
忴茈抬头凝视着灯笼,笑得清冷,做个杀手,虽说这运命就如同这大红灯笼一样,丝毫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却也总好过曲意承欢,媚眼呵笑。
颜卿没想到忴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沉默良久,临别,立在思侬阁的台阶下,只说一句保重。
怎料想他日相逢,又是这般光景。
各安天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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