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放下茶杯,这个她已经猜到了,如姬其实是个挺死心眼的人,她认定的东西,怎样都要办到。
前尘镜拿不到,也搬不来,但不妨碍她自己跑过去看,即使是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
颜卿突然想起了叶如意,她好心为他开导,以为他为人风流巧滑,遇事自然也会比别人多长一窍,凡事在他眼里,利弊相较,无须他人点拨便能一下子明了。
终日在温柔乡里翻滚来浪荡去的人,什么桃红柳绿的没有见过?却偏偏也是个死心眼的,遇见个白蔷,一根筋直穿脑门儿,想也不想的直往火坑里跳。
颜卿偷眼瞟了瞟如姬,还都是艳色的火坑!
红颜祸命,委实不假。
如姬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愣愣地盯着屋顶的朱红房梁,仿佛上面生出了一朵花儿:“你那天说,骨子里的冷漠和爱恨一样难以剔除,你说的对,”她气力虚弱,嘴角艰难地牵扯出一个笑,“可是,难以剔除就难以剔除吧,活得那么较真做什么……”
如姬因了身上的疼痛,声音压得很低,钻进颜卿耳里,竟是刺耳生疼。
琉璃好像能听得懂人话,缩在床的另一端,尽量不让爪子碰着如姬的伤处,只是伸出粉色的小舌沿着伤口周围轻轻舔舐着,一点一点,等到舔得差不多了,再小心地往更重的患处移去。
琉璃舔过的地方生起了一团白光,皮肉像是有了知觉,开始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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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卿眼睁睁地看着,悄然捏了一把汗,幸好没有帮如姬缠上绷带,要不然她恐怕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
如姬偏过头,看着近在手边毛茸茸的狐狸,眸中漾起了漫不可见的温柔:“这只雪狐,也是他送给我的。”
声音婉转,梨涡浅浅,不自禁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从如姬嘴里倒是头一回听到。
颜卿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如姬没有重伤,也没有气息奄奄地躺在这里,而是端端庄庄坐在烛影幢幢的喜房中,丽色的花影后,等着她的良人来挑那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她望着如姬,如姬怔怔望着房梁。
一夜无话。
次日,颜卿推门而入,她在百里稽和小唯那里凑合了一夜,以为回来时一切便能如常。
只是踏入里间,又惊出一身冷汗:“你,你怎么还不走?”
一大早便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杵在房里,还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其实不是个人,而是只鬼,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发悚。
“你这个法子甚好,不知藏在檐上的那个人被你蒙骗过多少回。”如姬顶着她精心制作的皮面,正倚在窗前用一根草叶逗弄着琉璃,看样子已然大好,肩上的伤和腿上的伤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已能行走自如。
颜卿知道如姬说的是她制作皮面的本事,当初全靠这个一次又一次在秦笙派来的影子面前瞒天过海,实在是摆脱跟梢的无奈之举,好在影子不曾进屋,这才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再看向如姬,不禁感叹琉璃的好处。
她双眼一亮,早知道这只小狐狸这么有用,就让崽崽多多和它待在一处,好再增进增进彼此间的感情,往后好来个一家亲,互相有了什么事儿还能彼此帮衬着,不用再跑到外边掏钱买膏药。
可再一想,这狐狸每次的窘境都恰巧被她撞见。
颜卿亮亮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来。
这是一只心高气傲的狐狸,还是一只和她结过梁子的狐狸,虽然每次这梁子都结得有些不明不白,可这并不妨碍它记仇的本事。
颜卿有些郁闷。
一旁,如姬开口道:“我要你陪我下幽冥。”
不是想,而是要,语气简练而直接,端端庄庄立在那里,下颌微抬,秀眉高挑,隐隐带着威严。
颜卿倒差点忘了,未做鬼之前,她还是一位娘娘,不止是一位娘娘,还是史书上所描绘的那个飞扬跋扈骄纵四荒的祸国“妖姬”。
想来平日,不是宫娥仆从前呼后拥,便是老妪嬷嬷嘘寒问暖,除此之外,还有九重殿上君王的刻骨柔情。
不禁令人惊奇,如此漫漫而空淡的时间,竟然没能磨平她身上一丝一毫的棱角,倔强又高傲。
然而,倔强易使人偏执,高傲又容易受伤。
这样子混入深宫,只怕还非红颜迟暮,便已是玉碎宫倾。
这样子混入深宫,所幸遇上的是君子如玉的苏珩。
颜卿瞧着窗外枝繁叶茂风姿尤俏的玉兰树,弯眼一笑:“好啊,不过我想要听故事。”
如姬偏过头,望着颜卿清清亮亮的瞳仁,一把揭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脸煞白的面色。
在颜卿眼里,这面色虽然还是青白得可怕,却不似往日那般僵硬,反而带着一股子柔情。
蕙炉沉水,细细生烟。
如姬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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