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颜卿有时会做梦,梦中她为秦笙生儿育女,他们住在一座山上,山上种满松柏,寒风妖肆,柏影森森,他们子孙满堂。
可等她醒来,荒山野岭,只有草屋一间,山猫一群,男人一个。
自七煞走出,她早已不能生育。
如姬曾告诉她,往界人可通行阴阳两界,可掐算风雨,可识鬼神,她说了种种好处,唯独没有告诉她,往界人只一世寿命,一世之后,再无轮回。
颜卿有些想笑,二八妙龄时,她总觉得人生太过漫长,此生,她该经历的早已经历,该知晓的也早已知晓,也渐渐明白,人生最大的道理,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
然年华匆匆,人近耄耋,颜卿又觉得人生当真如白驹过隙,朝生如晨光熹微,暮死如霞光彩灿,一眨眼,便过了一辈子,一回首,已穷尽了一生。
华清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她恍然有些悟了。
最近她愈来愈嗜睡,身体也大不如前,年轻时总爱多管闲事出风头,老天报应,盲了双目,只能在夜晚看清些微星光。好在家有贤夫,家中事无具细皆不需她操管,且能让人操心劳神的并不多,活了大半辈子,平生所有积蓄,只一群山猫,一草屋,一男人,仅此而已。
不过,活了大半辈子,她既无倾城色,却嫁有情郎。
这一世,说到底还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今日她昏昏沉沉中纵身入梦。
只是在这梦里中,她套着芷皙的壳子。
年轻时便是如此,很久很久了,直至风烛残年,垂垂老矣,她依然借芷皙的眼,洞观着她的一生。
芷皙性静,少时有一良伴,唤西坞,活泼好动,同芷皙很不一样。
两位小友好到不分彼此,她们的衣裳经常换着穿,她们的玉饰经常换着戴,什么东西是她的,什么东西是她的,早已分不清。
及长,芷皙心中多了一个情郎,唤鄂君,不想,良伴自小与她相扶相长,连揣着的心思也和她同是一个,亦倾之。
芙兮宫中,芷皙手执起一环碧绿玉镯,碧色中又夹带着点点淡红,血水般丝丝晕开。
芷皙沉静地坐在芬陀利池边,奶白色的烟雾淡化了她的眉眼,她端看着玉镯,眼神仔细。
“镯,西坞珍爱你多年,你可喜欢?”
玉镯不假思索:“喜欢。”
芷皙敛眉:“镯,你莫要认我为主。”
玉镯道:“吾主,为何?”
芷皙转脸看向莲池,赤尾银身的鱼儿在莲叶下悠游来去,池上缭绕着云烟,云烟中,雪白的莲花舒展腰肢,含露绽放。
她垂眸道:“我心里不大痛快,我不明白,君上对我的喜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喜欢,是深深的喜欢,还是浅浅的喜欢?是因你而起的喜欢,还是,纵使是没有你的我,君上也会喜欢,深深的喜欢。”
赤尾银身的鱼儿在水中猛地一跳,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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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卿醒来,唇边带着一丝嘲讽笑意,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怎么还是会像红妆小女儿一样,做这等绮丽缤纷的梦?
上苍垂怜,她和秦笙,相伴相守,从红颜到白发,从青梅到岁枯。
他们没能找到一个春有落英,冬有落雪,夏有凉风,秋有明月的地方,可是,他们有寒缈山,有月抱泉,有吓退来人的松柏,他们住在这里,如同这世间最寻常不过的夫妻,无人打扰,无人问询。
寒缈山上,远处天光寂灭,皓月当空,乌云飘过,星河骤起,辉辉玉带般悬挂于深沉苍穹上,熠熠可爱,山峦隐于星辰辉耀下,若群魅起伏,连绵不绝。
山猫们都老了,连树杈也上不去,都恹恹地在地上趴着伏着。
颜卿躺在秦笙怀中,发抵着秦笙的颌,她闭上眼,感受着秦笙的一呼一吸。
年轻时,她惯爱拉个藤椅坐在院中晒太阳,那时秦笙总站在她身后,聊无言语,偶尔你来我往一两句话,大多也都是些敷衍应付,无甚滋味。
她嫌弃息兰苑桃树夭夭灼灼挡了眼,便一气儿全拔了,种了棵玉兰,未久,养了头白虎,那白虎和她一样无聊,闲来无事喜欢偷窥土中兽蚁。
现在,她终于能和喜爱的人厮守一生,便觉得万般幸运,上苍待她不薄,她身下虽然没了藤椅,却多了肉垫秦笙。
寒缈山严寒如冬,每每一阵风吹,总教人不禁打起冷战,颜卿却有些困了,面上拂过温温暖意,有双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自方才到现在,一直。
颜卿闭眼呢喃道:“真奇怪,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神女芷皙。”
抚着脸的手一顿,停在了她的鬓边。
颜卿轻轻笑起,面上似有甜蜜娇羞:“阿笙,我若是瑶台芷皙,你便一定是那冥府成王。”
秦笙紧紧拥着怀里的人,不言语。
颜卿呓语:“我一定是想当神仙想疯了,我怎会是芷皙呢?阿笙,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