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一只臭虫,雷诺兹心想。
灯从莱默手中滑落,滚下床,掉在床头地毯上,没有碎。对面稍远处的墙上扭曲地映出了津巴·莱默垂死挣扎的影子。另一个人影弯着身子,仿佛是一只饥饿的秃鹰。
雷诺兹举起刚才拿刀的手,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蓝色灵柩文身转到莱默眼前。这是他想让莱默死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现在来嘲笑我啊,”雷诺兹说。他笑了起来。“来啊。我洗耳恭听。”
快五点的时候,托林市长被一个可怕的梦境惊醒。梦里,一只粉红色眼睛的鸟缓缓地在领地上空盘旋。它的影子所到之处,青草皆黄,树叶震落,庄稼尽亡。影子正把他治理下绿树成荫、安和愉快的领地变成一片荒原。这是我的领地,但鸟也是我的,醒来前的一刻,这样的想法闪过他的脑子。他战栗地蜷缩成一团滚在床边。我的鸟,我把它带到这儿,我把它放出了鸟笼。
看来这个晚上他是无法再入睡了。于是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走进书房,边走边把挂在他骨瘦如柴的腿上的睡裤往上提。睡帽上垂着的小球在他肩胛骨间上下跳动;他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膝关节的咔哒声。
至于梦境中产生的罪恶感……这个嘛,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了。明天,乔纳斯和他的伙伴们就会达成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为此他们得到了高额报酬);明天一过,他们将离开这里。飞走吧,粉红眼睛的鸟儿和那致命的影子;飞走吧,回到你来的地方去,把那些灵柩小子一起带走。年末临近,他要忙着享受他的小情人了,根本没有精力多考虑这种事,或者做这种梦。
另外,没有可见的迹象,梦境就只是梦境而已,算不得什么征兆。
可见的迹象就是书房窗帘后露出的一双靴子——只有破旧的鞋尖露在外面——但托林没朝那个方向看一眼。他的视线被固定在他最喜欢的椅子旁的瓶子上。他没有清晨五点喝红酒的习惯,但喝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天晓得,他做了个可怕的梦,再说,毕竟——
“明天是收割节,”他自言自语,在壁炉边的高背椅上坐下。“收割节来了,每个人都会做些打破常规的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并不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喝的最后一杯酒。酒的热度冲进他胃里,又爬回喉咙口,暖暖的,他咳了起来。好多了,啊,好多了。没有巨鸟了,没有灾祸的影子了。他伸展双臂,细长瘦削的指头绞在一起,恶狠狠地把指关节弄得咔哒作响。
“我讨厌你发出那种声音,你这个皮包骨头的饭桶。”一个声音在托林左耳边响起。
托林吓得一跃而起,心跳到了胸口。空酒杯从手里飞出去,没有脚毯给它缓冲,酒杯在壁炉上摔成碎片。
托林还来不及尖
请收藏:m.bi50.cc ', '')('\t叫,罗伊·德佩普已经扒下了市长的睡帽,揪住市长头上稀疏可怜的几根头发,猛地把他的头扯过来。德佩普另一只手里拿的刀远比雷诺兹用的那把钝得多,但足以利索地割断这个老男人的喉咙。血喷溅在昏暗的房间里。德佩普松开托林的头发,回到刚才藏身的窗帘处,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是库斯伯特的哨兵。德佩普回到椅子边,把它放在奄奄一息的市长的膝盖上。
“鸟……”托林从满是血的嘴里挤出一个含混的字。“鸟!”
“老家伙,这种时候还能注意到它,你可真是够机灵的。”德佩普又拽起托林的头,手里的刀迅速转了两下,老头的眼球被挖了出来。一个被扔进没有点火的壁炉里,另一个被砸到墙上,滑到点火工具的后面。托林的右腿颤抖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还有一件事要做。
德佩普环顾四周,视线落到托林的睡帽上,然后觉得帽子上垂下的小球能派得上用场。于是他把帽子摘下来,在市长膝盖上的一摊鲜血里蘸了一下,在墙上画了“好人”的标记——
附图:
“好了,”他往后站住,轻声自语。“如果这样都不能使他们完蛋,世界上就没什么能制他们的了。”
千真万确。现在,惟一的问题就是罗兰的卡-泰特是否能被活捉。
乔纳斯把人员安插的具体位置告诉弗朗·伦吉尔:马厩里安排两个人,外面六个人,其中三个躲在生锈的马具后面,两个躲在住宅烧毁的废墟间,还有一个——戴夫·霍利斯——蹲伏在马厩上面,透过房顶缝隙暗中监视房里的动向。让伦吉尔高兴的事,小军团的成员对待这个任务十分认真。尽管他们还都只是孩子,但这些孩子曾与灵柩猎手们过招,并且占了上风。
直到他们走到离老K酒吧不远处、大声喊就能让屋里人听见之前,都好像是治安官艾弗里在指挥。接下来,伦吉尔取而代之,他一个肩头上吊着机关枪(他的腰板子和二十岁时一样直),开始发号施令。艾弗里看上去有点紧张,声音像是喘不过气似的,不过他对此并不恼怒,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将依照吩咐,告诉你们每个人的具体位置,这是个周密的计划,我没有异议,”伦吉尔对他的小军团说。在暗淡的光线下,他们的脸模糊不清。“我自己想补充一点。虽然我们不必给他们一条生路,但最好还是留活口——要把他们留给领地来处置,留给这里的普通民众来了结整件事。我再强调一遍:如果不得已,允许开枪。但如果让我发现你们任何一个无缘无故就开枪打人,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明白了吗?”
下面没有反应。看来他们都明白了。
“好吧,”伦吉尔铁青着脸说。“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检查一下你们的
请收藏:m.bi50.cc ', '')('\t马蹄和马镫是不是都裹好了,不会发出声音。接下来,我们接着往前走。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出声。”
那天早上六点十五分,罗兰、库斯伯特和阿兰走出雇工房,在门廊上一字站开。阿兰正在喝咖啡。库斯伯特边打哈欠边伸懒腰。罗兰在扣衬衫,看着西南方向的恶草原。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伏击,他想的是苏珊。她的泪水。贪婪的卡,我是多么的恨它,她曾经这样说。
他的直觉没有被唤起;阿兰的感应——察觉到乔纳斯杀了他们鸽子的感应——也没什么动静。至于库斯伯特——
“又是安静的一天!”这个活宝对着黎明的天空高呼。“又是优雅的一天!又是沉寂的一天,惟一惊扰这份静寂的只有爱人的叹息声和马蹄的敲击声!”
“又是你胡言乱语的一天,”阿兰说。“走吧。”
他们穿过前院向外走去,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八双眼睛盯上了他们。他们越过埋伏在门边的两个人进了马厩,那两人一个躲在一把旧耙子后面,另一个隐藏在干草堆里,两人都拔出了枪。
只有拉什尔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它用力跺脚,转着眼珠,当罗兰要把它拉出马厩时,它拼命地往后退。
“嗨,伙计,”他说,四处查看了一番。“我想是因为蜘蛛吧。它讨厌蜘蛛。”
马厩外,伦吉尔站起身来,双手向前一挥。他的手下们悄悄转移到马厩前。戴夫·霍利斯持枪守在屋顶上。他的眼镜已经摘了下来,塞在汗衫口袋里,以防眼镜反光暴露自己。
库斯伯特把他的马牵出马厩。阿兰紧随其后。罗兰最后一个出来,用力拽着那匹惊慌跳跃的公马。
“快看,”库斯伯特兴高采烈地说,仍然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站在他和他朋友们的身后。他指着北面。“形状像熊的云!好运——”
“别动,臭小子,”弗朗·伦吉尔叫道。“脚不许挪动半步。”
阿兰却开始转身——完全是出于惊骇——一阵细微的喀哒声起伏响起,仿佛很多干树枝突然一同被折断。那是手枪和短火枪扳机扣动的声音。
“不,阿兰!”罗兰惊叫道。“别动!别!”他的嗓音中,绝望像毒药毒性发作似的升起,愤怒的眼泪挂在眼角……但他站在原地没动。库斯伯特和阿兰也必须安静地站着。如果他们动一下,就会被枪打死。“不要动!”他重复了一遍。“你们两个,都不要动!”
“明智之举,臭小子。”伦吉尔的话音拉近了,伴着几个人的脚步声。“把手放到身后。”
两个人影渐渐移动到罗兰两侧,在清晨的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从左边影子的体积来判断,他猜测那是治安官艾弗里。他今天不太会用白茶招待他们了吧。另一个影子肯定是伦吉尔的。
“赶快,迪尔伯恩,不管你真正
请收藏:m.bi50.cc ', '')('\t的名字叫什么。把手放到身后。放在腰后面。你们都被枪顶着。如果我们最终只抓到两个活口,而不是三个,我们的日子照样过。”
不给我们一点机会,罗兰心想,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古怪的骄傲,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尽管这样,他还是尝到了一丝苦涩;很苦。
“罗兰!”是库斯伯特,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极度的痛苦。“罗兰,别听他的!”
但罗兰别无选择,他把手放到背后。拉什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嘶叫——好像在责难他,说这样做是很不对的——然后碎步跑到门廊边。
“你会感到手腕遇到了金属,”伦吉尔说。“手铐。”
两个冰冷的圆圈套进了罗兰手上。咔哒一声,手铐的弧圈紧紧扣在他手腕上。
“很好,”另一个声音说。“到你了,小子。”
“如果我这么做,就不是人!”库斯伯特的话音颤抖到几乎歇斯底里的程度。
只听砰的一声,接着是痛苦的一声低吼。罗兰回过头,看到阿兰一条腿跪在地上,左手掌按着额头。血沿着脸颊流下来。
“想让我再给他来一下吗,呃?”杰克·怀特质问。他手里倒握着一把老手枪,枪靶在前。“我说得出,做得到;大清早的,我正准备活动活动手臂。”
“不要!”库斯伯特惊骇得声音发颤,痛不欲生。他身后并排站着三个带武器的人,正紧张地盯着他。
“那就乖乖的,把手放到身后。”
库斯伯特忍住眼泪,照做了。副手布里奇把手铐套到他手上。另外两人把阿兰从地上扯了起来。他打了个趔趄,然后牢牢站住,手铐也把他铐上了。他和罗兰的视线相遇,阿兰勉强地笑了笑。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可怕的清晨伏击中最难受的一刻。罗兰对他点头示意,暗自发誓:他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重演,就算他要活一千年,也不会让人再一次这般对待他。
今天早晨,伦吉尔没有系领带,他围着一条围巾,但罗兰觉得他还穿着好几个星期前在市长的欢迎宴上穿过的那套老式外套。伦吉尔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喘着粗气,兴奋、焦虑、自以为是,正是治安官艾弗里。
“孩子们,”治安官说,“你们因触犯了领地的法律被依法逮捕。现以叛国罪和谋杀罪指控你们。”
“我们杀过谁?”阿兰冷漠地问,小军团里一个成员哈哈大笑,是出于吃惊还是嘲讽,罗兰一下子分不清楚。
“市长和他的大臣,想必你心里很清楚,”艾弗里说。“现在——”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罗兰愕然地责问。他是在跟伦吉尔说话。“眉脊泗是你的家乡;在墓地里,我看到了你长眠于此的父辈们。你怎么能对生你养你的地方做出这种事,伦吉尔先生?”
“我没有兴趣站在这里和你废话,”伦吉尔说。他的视线
请收藏:m.bi50.cc ', '')('\t越过罗兰的肩膀。“阿尔瓦雷斯!把他的马牵过来!对于他们这么机灵的小子来说,手背在身后照样能骑马——”
“不,告诉我,”罗兰打断他。“别想隐瞒,伦吉尔先生——和你一起来的都是你的朋友,没有一个不是你圈子里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做?如果你碰巧遇到你母亲衣服掀开着在睡觉,你会强奸你自己的母亲吗?”
伦吉尔的嘴巴抽搐了一下——不是因为羞耻或尴尬,而是出于对那句话瞬间油然生起的厌恶,接着那老牧场主看着艾弗里。“他们在蓟犁时被教导讲话要注意分寸,是不是?”
艾弗里手里握着把来复枪。他举着枪柄,一步步逼近带着手铐的枪侠。“我会教会他们怎么恭敬地跟上层人士讲话,我来教他们!只要你发一句指令,弗朗,我就把他的牙打下来!”
伦吉尔一把拉住他,表情疲惫。“别犯傻。我不想让他躺在马鞍上回去,除非他死了。”
艾弗里放下枪。伦吉尔转向罗兰。
“你活不到听得进劝告的那一天了,迪尔伯恩,”他说,“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劝告:成王败寇,人往高处走。要想知道风是怎么刮的,得到风向变了的时候才行。”
“你已经忘了你父亲的脸,你这个四处钻营的卑鄙小人。”库斯伯特一字一顿地骂道。
这句话在伦吉尔身上产生的效果,是罗兰刚才关于他母亲的话不曾达到的——他沧桑的脸突然刷的一下红了。
“把他们弄上马!”他说。“我要他们一个小时之内滚进监狱!”
罗兰被托上了拉什尔背上的马鞍,推他的力气太大了,以至于他差点从另一头摔下去——如果戴夫·霍利斯没有在那头扶住他,他就已经摔到地上了。戴夫随即把罗兰的脚插进马镫,朝枪侠投去了一个紧张而尴尬的微笑。
“看到你在这里,我很难过。”罗兰义正辞严地说。
“对于在这种场合见面,我也很难过,”副手说。“如果谋杀案是你们干的,我希望你们赶快认罪。你的朋友真不该那样狂妄自大,把自己的名片留在作案现场。”他说着,朝库斯伯特扬了扬头。
罗兰对副手戴夫所说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只不过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的一部分,在场没有人会真的相信,包括戴夫在内。但罗兰想,再过几年,他们会渐渐相信这个谎言,还会把它当作福音训言似的讲给自己的儿孙们听。当年他们镇压叛逆者的辉煌历史。
枪侠用膝盖调转马头……然后看到在老K酒吧的院子和通往伟大之路的小巷之间,站着乔纳斯本人。他两腿叉开坐在一匹枣红马上,头戴牛贩子的绿色毡帽,身穿灰色旧风衣,右边膝盖旁的护套里插着一只来复枪,左边的风衣撩起,露出他那把左轮手
请收藏:m.bi50.cc ', '')('\t枪的枪柄。乔纳斯的花白头发今天没有扎上,而是披在肩头。
他脱下帽子,向罗兰行礼致意。“出色的游戏,”他说。“对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说,你玩的不错。”
“老家伙,”罗兰说,“你活得太久了。”
乔纳斯回之以微笑。“我知道,如果有机会,你会改变那个事实的,对不对?我毫不怀疑。”他朝伦吉尔使了个眼色。“弗朗,把他们的家伙搜出来。特别留心匕首。他们还有枪,但没带在身上。不过我对那些手枪掌握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一些。还有那嬉皮笑脸的小子用的弹弓。千万别把它给拉下了。不久前他还想着用它把罗伊的头卸下来呢。”
“你是说那个红发人?”库斯伯特问。马在他身下来回跳动;库斯伯特像马戏团骑手那样前后左右来回摇摆,保持身体平衡,以防摔下马来。“他可不会想念自己的头,如果他的下身遭了殃,倒有可能哭几天。”
“很有可能,”乔纳斯表示赞同,一边看着矛和罗兰的短弓被一一收缴。
弹弓别在库斯伯特身后腰带上亲手做的皮套里。罗伊·德佩普没有和库斯伯特较量是明智的,罗兰知道库斯伯特的能耐——他可以射中六十码开外的飞鸟。装钢弹的小袋子挂在库斯伯特的右侧。布里奇把它也取下来了。
收缴工作正在进行的时候,乔纳斯摆出一副和蔼亲切的笑脸注视着罗兰。“小子,你真名叫什么?老实交代——现在说了对你也没什么损害;你马上就要上西天了,这点我们都清楚。”
罗兰默不作声。伦吉尔看着乔纳斯,惊讶地扬起眉毛。乔纳斯耸耸肩,把头扭向城镇的方向。伦吉尔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用一根皲裂的手指戳戳罗兰。“来吧,小子。我们上路吧。”
罗兰用腿夹了一下拉什尔;马朝乔纳斯小跑过去。猛然间,罗兰知道了什么。那想法不知从何处而来,又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总之,就像他敏感准确的直觉一样——前一秒钟还是一片茫然,后一秒就轮廓清晰,历历在目了。
“卑鄙无耻的小人,是谁把你流放到西部的?”他骑着马从乔纳斯身边经过时质问道。“难道是柯特——但你太老了。是他的父亲?”
乔纳斯那既感无聊又好玩的表情不见了——飞走了,仿佛是被一巴掌打飞的。那一刻很奇妙,白发苍苍的老头又变成了那个震惊、羞怯、痛苦的孩子。
“对,是柯特的父亲——我从你眼睛里看到答案了。现在你站在这里,在清海上……但你实际上还是在西部。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是永远都不能离开西部的。”
乔纳斯的枪已经拔出,以极其迅猛的速度翻到他手上,只有罗兰非凡的眼力才能辨认出运动的轨迹。他们身后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私语
请收藏:m.bi50.cc ', '')('\t——一部分是出于惊讶,但更多的是敬畏。
“乔纳斯,别犯傻!”伦吉尔厉声说。“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冒了那么大危险才逮住他们,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他们干掉吧?”
乔纳斯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他瞪大眼睛,粗糙干裂的嘴角颤抖不定。“威尔·迪尔伯恩,说话小心点,”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吼道。“说话要考虑后果。我在三磅的扳机上放了两磅的力气。”
“好啊,开枪吧,”罗兰说。他高昂起头,俯视着乔纳斯。“开枪吧,流犯。开枪啊,孬种。开枪啊,失败的人。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有一瞬间,他确信乔纳斯会开枪,在那一瞬间,罗兰觉得死了更好,他竟然如此轻易就落入别人布下的局,经受了这样的耻辱,死亡倒是比较令人满意的结局。那一瞬间,苏珊没有在他心里闪现。那一瞬间,一切都停止呼吸,一切都沉寂无语,一切都静止不动。他注视着此刻冲突中的所有人,有的站着,有的骑在马背上,但他们都只是地上浅浅的影子。
乔纳斯松开扳机,把枪哧溜滑进枪套。
“把他们押回城,扔进监狱,”他对伦吉尔说。“我再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他们任何人少一根汗毛。如果我可以忍住不杀这个家伙,你们也应该能咽下一口气,不去伤害其他两个。出发吧。”
“走,”伦吉尔说。那种虚张声势的威严已经从他的声音里消失了。现在,他听上去更像是从一个沾沾自喜带着筹码来压赌,却意识到(太晚了)赌金远比他想象中高得多的赌徒。
他们骑马出发了。罗兰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年轻人冷漠眼神中流露出的轻蔑比多年前在伽兰被鞭打时留下的永久疤痕更刺痛乔纳斯的神经。
他们在视线中消失后,乔纳斯走进雇工房,撬起隐藏他们小武器的木板,却只找到两把枪。那对深色手柄的六发式左轮手枪——也就是迪尔伯恩的枪——没了踪影。
你实际上还是在西部。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永远都不能离开西部。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乔纳斯的手开始忙活了,把库斯伯特和阿兰带到西部的左轮手枪拆了。阿兰的枪还很新,除了练习外没怎么用过。乔纳斯把卸开的部件抛出屋外,任它们四处散落。他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扔,想要摆脱那双冷酷的蓝眼睛的凝视,消除罗兰的话带给他的惊骇,他原以为没人知道这些事。罗伊和克莱怀疑过,但他们从来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
太阳下山前,眉脊泗的每个人都将知道艾尔德来得·乔纳斯——手上刺着灵柩的白发杀手——只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枪侠。
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也许吧,”他自言
请收藏:m.bi50.cc ', '')('\t自语,心不在焉地看着房屋废墟。“但不管怎么样,我会比你长寿,年轻的迪尔伯恩。当你的尸骨在地底下腐烂时,我还好好地活着呢。”
他骑上马,狠狠地拽着缰绳调转马头。他要去西特果,罗伊和克莱在那里等着他。他骑得飞快,但罗兰的眼睛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醒醒!醒醒,小姐!快醒醒!”
起初,声音好像来自远方,通过某种魔力飘入她躺着的黑暗中。当声音开始伴着一只手的猛烈摇动时,苏珊明白了自己必须醒过来,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挣扎过程。
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这么好好睡过一觉了,昨晚她本以为还会睡不好……特别是昨晚。她躺在海滨区豪华的卧室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各种可能性——无一有利于他们——挤满了她的脑子。她身上的睡袍不知不觉缩到臀部,在腰里扭成一团。当她起来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她脱去了这烦人的东西,随手扔到一个角落,赤裸着身子爬回床。
脱掉厚厚的丝绸睡袍确实起到了效果。她差不多马上就入睡了……在这种情况下,入睡是再恰当不过的词:她并不是慢慢睡着,而是落入地上一道无虑无梦的缝隙中。
现在突然闯进来一个声音。闯进来的那条手臂使劲地摇她,弄得她的头在枕头上来回转动。苏珊想挣脱出来,把两膝蜷曲到胸口,嘴里迷迷糊糊吐着抗议的字眼,但那只手臂也跟了上来。不顾一切地继续摇晃着;喋喋不休的呼叫声一秒钟都没有停过。
“醒醒啊,小姐!醒醒!看在上天的分上,你快醒过来吧!”这是玛丽娅的声音。苏珊一开始没听出来,因为那声音如此惊慌失措,苏珊从来没听到她这样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这个侍女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苏珊坐了起来。一瞬间,许多东西钻进脑子——一切都显得不合常理——她觉得有些动弹不得。她睡觉盖的羽绒被滑落到大腿处,她的胸露在外面,她只有微弱的一点力气用指尖把被子拉上来。
第一个不合常理的东西是光线。它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从窗子里灌注进来……她意识到,这是因为她从没在这个房间里睡到那么晚。天哪,已经十点了吧,可能更晚。
第二个不合常理的是楼下传来的声音。早晨,市长府邸通常是个安宁的地方;直到中午才会听到家里的马夫外出遛马的声音,米盖尔打扫庭院的杂声,以及接连不断的隆隆海浪声。但这个早晨,下面传来喊叫声,咒骂声,疾驰的马蹄声,还有时不时爆发出的阵阵奇怪杂乱的笑声。在她房外的某个地方——可能不在这一侧厢房,但离她的房间很近——苏珊听到靴子跑动的砰砰声。
最反常的是
请收藏:m.bi50.cc ', '')('\t玛丽娅,她橄榄肤色的脸蛋惨淡无光,平时整洁的头发凌乱地散着。苏珊认为只有地震才可能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玛丽娅,怎么了?”
“小姐,你得离开这里。现在你住在海滨区可能不安全。你最好回自己家去。早些时候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呢。你睡懒觉选错了日子。”
“离开这里?”苏珊问。苏珊慢慢把羽绒被顺着身体拉上来,一直拉到鼻子下方,瞪圆了眼睛盯着玛丽娅。“什么意思?”
“从后面出去。”玛丽娅从苏珊睡麻了的手中抢过羽绒被,一股脑儿掀到她的脚踝上。“像上次一样。就现在,小姐,赶快!穿好衣服,离开这里!那几个男孩被抓了起来,是啊,但如果他们还有同伙会怎么样?如果他们又回来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把你也杀了?”
苏珊已经起床了。但她突然两腿发软,又一屁股坐回床上。“那几个男孩?”她咕哝着。“杀了谁他们?杀了谁那几个男孩?”
她讲话颠三倒四,不合文法,不过玛丽娅听懂她的意思了。
“迪尔伯恩和他的同伴。”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