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鼻子突然流下两股黑血,慢慢倒在地上,然后七窍都流出污血来,扭曲两下,竟就气绝。
谢渊和司徒琴瞬间退后两步,眉头大皱。
“好厉害的毒!”
司徒琴脸色紧绷。这护卫只是一个开始,周围的护卫、杂役、仆妇接二连三的出现同样症状,皆是呼吸不得,七窍流血,从毒发到身亡,竟然只是短短数息之间。
两人面色难看,见周围的俘虏全部身亡,再无活口可以审问,有些懊恼。
“啊!”
一声惊呼在背后响起,两人同时转头,面色一变。
这毒,不只在这些护卫身上。
那边被拐女子孩童,同样接连面色乌青,纷纷七窍渗血,个个扣着自己嗓子脖子,却徒劳无功。
他们挣扎了一会儿,扑通扑通的连连倒地,如同没了线的木偶。
“不要!不要!”
“莲儿!”
“虎娃,虎娃!你别吓爹啊!”
好不容易找到亲人的几家人瞬间从天上跌落地下,看着至亲躺在怀里痛苦不堪,面色乌黑,七窍流血,荷荷做声,只能徒劳的握着他们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哭喊。
然而无论手握的多紧,手上捏出多深的红印,也再也留不住他们的孩子。
明明刚刚才久别重逢,现在却彻底的阴阳两隔,还是以如此痛苦的方式。
劫后余生的田埂上,突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其他群众纷纷惊恐的散开,看着这一幕又怕又惧,心里更不知是何滋味。
谢渊和司徒琴看得眼睛瞪大,拳头紧握,冲天怒火从胸中燃起。然而这毒霸道非常,司徒琴看出是早就种入这些人体内,一旦发作顷刻毙命,他们就算想救都来不及。
她颤声问道:
“要、要灭口明明在庄园内就可以,一个都留不住,为何要现在才催发?”
谢渊面黑如水,沉声道:
“这是钱先生在给我们示威呢……”
显然这不知在何处的钱先生,早将一切收在眼里。
如此做派,潜台词不无嘲笑谢渊两人所作所为皆是徒劳,更有一切尽在他掌握、生死由心之意。
只是为了示威,竟然非要给人希望,然后再加破灭……看着那几名不顾毒素、抱着家人尸首撕心裂肺哭喊的乌河居民,这般感受,恐怕能让人发疯。
是示威,也是钱先生的恶趣味。
这就是真正的世家做派吗?
百姓在他们眼中,也许连人都算不上。
谢渊紧紧咬着牙,猛地转头,环顾四周,想找到那钱先生的踪迹,然而周围还立着的除了百姓,便是一地毒发身亡的惨烈尸首,一无所得。
也许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谢渊在田埂快速转了一圈,找到那被他斩断双臂的中年人,不出意料的见他双目圆睁,浑身僵硬,已经气绝。
他回到司徒琴身边,阴沉着脸,将玄兵缓缓收起,忽而灵光一闪。
不对!
刚刚他们审问的护卫,是最先毒发身亡的,而后其他人才几乎同时发作。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钱先生不愿这护卫再多说,才催发了毒药!
那么他必定在一个能听得到对话的近处!
也许这种人,本就喜欢在现场慢慢欣赏……
谢渊微微转头,和司徒琴对视了一眼,眼神一动,瞟向面前一地护卫尸首。
司徒琴本自气得小脸煞白,看到谢渊的微妙神情,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缓慢后退,将琴取了出来。
谢渊看着面前一地护卫和杂役尸体,默默想着:
“如果这个钱先生实力极高,该当直接联合陈老等人阻止我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经营许久、横跨数州的人口转运地。他隐于暗处,让陈老最后绝望求死,等我们捣毁这里也不现身,说明他的实力不会超过太多……”
谢渊眼睛眯起,拔出长剑,直接变化成巨斧,浑身气势渐渐攀登。
场间气氛忽而微妙,一片安静。
数息之后,尸体堆里突然爬起一个满脸是血的杂役,瞬间冲出,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
谢渊蓄势一半的斧头直接斩出,一道微型半圆斧芒直追那人后背;同时司徒琴纤手重重一按,一道等待已久的爆裂琴劲含怒而发,瞬息间追上那道影子!
那影子被两道攻击合击,身上骤然爆出一团耀眼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
随后他一个趔趄,再度加速,眨眼间就只剩一个小小背影。
这么快?
谢渊眼睛一睁,气灌双足,暴喝道:
“追!”
司徒琴分毫不比他慢,已经背好古琴直冲而出,急急道:
“就是邕阳钱!这轻风步,是他们的家传绝学,遁速惊人!”
两人云龙步全力使出,急追而上,眨眼间就去的远了。
原地的百姓农汉茫然的看着几人化作黑点不见,他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范秀才晃眼一看,似乎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但他老眼昏,又没功力,看不真切,只得重新扫过一地尸首。见刚刚一一看过的受害者,本还鲜活的生命此时倒做一片,忽而头晕。
他本怨恨遗憾为什么自家女儿不在这里,但现在突又庆幸她不在这里。
但随后,范秀才的脸又慢慢变得煞白,看着这一地尸首,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往乌河县回去。
他走到城门不远的酒肆,坐了进去,听到不少人正在议论着城外的事。消息向来传得飞快,已经城内人人皆知。
范秀才从胸口颤颤巍巍的掏出那几粒碎银,正是谢渊给他的。
“小二,劳烦来壶酒,一碟牛肉。”
范秀才挨家挨户的找女儿不止一次,早在城内出名了。店小二认出失神的他,正自不耐,却见他有钱,便转换笑脸,上了酒肉。
范秀才久违的饮酒吃肉,身上渐渐生出力气,然而心里却仍是一片冰寒。
他走路有了根,离了酒肆,步伐加快,走到县衙门口,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那面登闻鼓。
“咚——咚——咚——”
范秀才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仿佛想要将那鼓敲破砸烂。
衙役上来喝止阻拦,两个人合力竟然费了一番功夫才制服这瘦弱的老乞丐,押到堂里去。
姚知章匆忙的将官帽戴好,坐上高椅,面色阴晴不定。
他早已收到消息焦头烂额,然而这时还有人来敲鼓?
姚知章阴着个脸,准备底下的小民要是说不上一二三来,就要关两天让他醒醒。
结果他一看那白头发和清瘦的脸,怔了一下,皱眉道:
“范兄,怎么是你?本官正忙,你若要钱……”
“姚知章,我何时要过你的钱?”
范秀才仰望着“奉公为民”匾下的县令,戟指斥道:
“姚知章,你信誓旦旦给我说拍子的都是雁州来的流串犯,怎么那些人就在城外五里不到的地方,你身为县令,竟然看不见?!”
姚知章听他为此而来,面色难看,眉头紧皱,缓缓道:
“这事本官是刚刚才知道,正在彻查,你稍安勿躁……”
“刚刚才知道!你身为父母官,本地有如此毒瘤,你竟然刚刚才知道!亏我还以为你能力出众,清明廉洁,结果眼皮底下都管不住!害了多少人,多少人呐!刚刚就死了一百多人,一百多户人家的掌上明珠!”
范秀才气得胡须直抖。
姚知章强压着性子:
“我说了,我正在调查……”
“你调查个屁!你在乌河这么些年了,船帮势力越来越大,普通的船民渔夫日子越来越难,百姓走失的孩子越来越多!枉我还帮你说话、为你着想,你外地来为官,平衡本地乡绅不易,结果你看看你都干成什么样了!”
范秀才须发张开,吼道:
“我问你,他们都说你收了孟河生的银子,是不是真的!说你和船帮联手贩卖人口,是不是真的!”
姚知章面沉如水,看着唾沫横飞的范秀才,眼中冷色不断,一言不发。
范秀才见他这副模样,什么都明白了,悲愤欲绝道:
“姚知章,你当初在书院意气风发,团结同学,说以后要当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姚知章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吼道:
“你以为我……蠢货!天真!蠢货!”
他愤怒的指着范秀才,道:
“咆哮公堂,给我打!杖责二十、不,五十!”
左右衙役将范秀才拖下去,开始执行杖刑。体弱的范秀才哪里挨得了几下?还不到十杖,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然而他直到身死,都是双目圆睁,怒斥姚知章,没说过一句求饶的话。
“县令大人,他……”
一名衙役对着姚知章拱手低声说道。
姚知章快步走到庭下,看着死不瞑目的范秀才,死死咬着牙,低吼道:
“贱民!抬走抬走!”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然后唤过一名师爷:
“船帮那边,处理好了么?”
“已经安排了,都……”
师爷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让姚知章神色稍缓,点了点头。
他在衙里踱步,摇头道:
“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头,算了,一切都该抹干净。”
姚知章回到书房,将所有有猫腻的文件全部清点出来,直接付之一炬,烧了个干干净净。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明暗不定。
……
“竟然跟丢了……”
谢渊和司徒琴在一处山道前停步,两人已经追出数十里,然而竟然没有拉近和那钱先生的距离,反而越拉越远,被他遁入山里。
谢渊拳掌相击,十分懊恼:
“怪我力气不够,不然不该跟丢!”
他连番战斗,冲在前面,多次运用云龙九式乃至横扫千军,消耗不可谓不大,到此狂奔数十里,有些后继无力。
谢渊本就是刚刚突破二变境,而那钱先生虽然没有交手,实力应当还在刘老之上,就算不是三变,肯定也是极为接近三变的水准。他不准备和二人交手,一心逃跑之下,司徒琴和他还真都追不上。
司徒琴摇摇头:
“不怪你,钱家的轻风步流传自上古,是轻身绝学,绝不在云龙步之下。若不是你机敏发现,恐怕被他混在其中,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续。”
谢渊叹了口气,问道:
“你认得出那人是钱家的谁么?”
“看不出来……钱家高人不少,二三变境的高手太多了。”
司徒琴无奈道。
谢渊吁了口气,点头道:
“钱家……记下了。罢了,我们先回乌河看看。”
两人既然追丢,就先往回赶。
这边线索丢了,县里还有个姚知章,钱先生已经从这边逃跑,总不至于赶在两人前头将其灭口。
两人一路赶回乌河,直接到了县衙侧门,正要进入,忽然看到几个衙役鬼鬼祟祟的抬着一具尸体走出,放到侧门的一个板车上。
谢渊看了一眼,忽然眼睛大睁,直接显出身形,闪身到板车旁边细看,发现正是之前见过的范秀才!
他又惊又怒,拎着一个衙役的衣襟,喝问道: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死在县衙?”
“你、你是谁……”
“快说!”
“额,范秀才咆哮公堂,被县令大人下令杖责,结果还没挨几下……”
谢渊陡然起身,紧紧握着拳,面色紧绷。
乌河这天,实在是太黑了。
他一个闪身,突然从原地消失不见,留下几名衙役面面相觑。
有反应快的面色一变,就往衙门里冲,不过也有反应更快的神色闪烁,慢吞吞推着板车,往外走去。
书房里,姚知章正在和心腹幕僚确认还有什么手尾没有处理干净,再三确认道:
“那些客栈的旅客,在船帮里都被处理好了吧?”
“全部都沉了,一个都没少。还有船帮部分知情的。”
师爷阴阴道。
姚知章满意的点点头,正要再说,忽然见师爷眼睛一突,胸口冒出一截剑尖,软倒在地,露出后面的谢渊。
他大惊失色,倒退一步,喝道:
“哪来的凶人,意欲何为!”
“……你刚刚说,那些旅人还是被你们害了?”
谢渊此时是本相,看着姚知章,压抑道。
姚知章仔细看了看他,不确定道:
“你是那公道门的石渊……?你竟然还敢回来!”
“有何不敢?正是回来取你这狗官的命。”
谢渊面色沉凝,和司徒琴一前一后,堵住书房的出路。
姚知章神色变幻,语气放缓:
“年轻人,有话好说,你不想这样做的。”
“呸!这话你下去跟被你害了的人去说吧!”
谢渊想到那些好不容易救出火海来的无辜旅人,竟然又被沉入了河中,只感觉胸口发闷。
是怪自己救人不彻底么?可是农庄里还有那么多人,要是不快刀斩乱麻……
可最后看来,全都是徒劳,什么也没救到。
哪怕一个都没救到。
他长剑指着姚知章,冷然道:
“你们在这里,这番阵仗,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姚知章感受着谢渊的蓬勃杀意,脸色发白,沉默一下,淡淡道:
“只有钱先生才知道细节和真正目的,我只负责居中协调。你们没问他么?”
谢渊看着姚知章,感觉他不像说假话,但他耐心也用到极限,吸气道:
“既然你没用,那就去死吧。”
“等等!”
看着谢渊缓缓举剑,姚知章有些慌神,抬手制止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对我动手!”
姚知章本想等谢渊来问,结果看谢渊不为所动,剑下一秒就要劈下来,连忙快速动着嘴皮:
“我是金陵姚家子弟!”
谢渊剑顿了一顿,幽幽道:
“原来还是个金陵姚家子。”
姚知章以为谢渊犹豫了,顿时生出气焰,挺起胸膛:
“自我介绍一下——
“本官是金陵姚家分支、淇水姚家的子弟,姓姚,名知章,字胜文。
“你们若为难我,就是和金陵姚氏作对!想想后果!
“年轻人气盛,本官可以理解。但此事牵扯甚大,现下被你们搅黄,本官可以不跟你们计较,但你们还是逃命去吧,不要再在这舞刀弄枪的,本官不和你们计较,但那些本家的大人物,可不见得,他们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你们年纪轻,见识浅,以为凭一腔热血,可以和千年的世家斗,我以前……呵,年轻人就是如此天真,你们不知道能延续千年的姓氏,水面下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快走吧,难不成你们还敢动我?难不成你们敢和金陵姚氏作对?也不看看自己姓什么!”
他一把去拍谢渊的手,想将长剑拍开,然而谢渊只是微微一动,将剑送上,姚知章的手就拍到了剑刃上。
啪嗒两声,姚知章断了两根手指,掉在地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