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匕首上幽光闪烁,锋刃上回荡的血气极为强劲。
能被太子大心思派在十四皇子身边潜伏这么久、还没被发现的杀手,自然不是易予之辈,全都是从军中、宫中选出的顶尖精锐。
他们面前但凡有挡路的真正的普通的宫人或是护卫,都是一掌或一匕结果,其他人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拍飞在墙上成了一团血泥,或者咽喉割断、委顿在地,绝不耽搁分毫。
这周围拿出匕首的杀手共有四人,其中两人都是从谢渊这个方向接近十四皇子。
两名杀手见谢渊正好挡在前面,面上没有表情,同时朝他亮出匕首,只等除掉阻碍便顺势结果他后面那穿着华袍的男子。
杀手的匕首如同一道电光,瞬间划出,一道直接捅入谢渊胸口、一道刺穿他的脖子。两人联手顺利解决了这个阻碍,毫不费力,便继续朝着十四皇子迈步。
无比顺利的解决了拦路之人,他们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只有除掉这任务目标。
忽然,两名杀手刚刚又迈出一步,其中一人的头颅就高高飞起,脖子上的断口血柱冲天,而他无头的身躯还兀自的挥舞着匕首往十四皇子冲去;
另一人微一愣神,忽然眼睛一突,背后蓦地穿出一截无光的短剑来。
他感觉到胸口插入的短剑轻微震颤了两下,十分熟练老道的将武者强横的生命力尽数摧毁,而后便干脆的抽了出去,也带走了他最后一口气。
是个高手……
这名精心培养的杀手最后想到。
谢渊露出身形,将手中的短剑抖了抖,转头看到另外两名刺客也已经被十四皇子从不离身的贴身护卫解决,而刚刚那名被枭首的杀手尸体扑到了他的身前,被护卫挡住,脖子里泵出的强劲血液却仍然洒满了这位皇子的华袍乃至面容。
十四皇子神色淡然,拿广袖抹了抹脸,却越抹越,一片赤红。
他对着谢渊点了点头:
“谢公子,多谢了。”
谢渊打量了他一眼,看到门外的守卫已经在禁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而冲进来的高手面对十四皇子的普通护卫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不由沉声道:
“十四殿下,不知你可有对策?”
十四殿下望着谢渊,微叹一声:
“安有他法?惟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渊皱着眉头,感觉这皇子要么有后手没说实话,要不就是个反应迟钝的白痴,不然这会儿何以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考虑到他还得了老皇帝的欢心,暗中定为继承人,显然不会是白痴。只不过他显然不信任自己,所以遮遮掩掩。
不信就不信罢。
谢渊也不是非要帮他,乱局之中,他利用天隐术带着司徒琴突围也有不小的机会。
只不过皇宫中重重禁制、步步杀机,便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也不如此时的皇宫。
特别是现在全皇城戒严的情况下,要是行差踏错,外面宗师互相纠缠,谢渊司徒琴两人恐怕不好就走,天隐术毕竟不是万能的,过不去的地方就是过不去。
而且若是真让太子顺利除掉了这十四皇子登了基,新皇不说稳定时局,恐怕最想干掉的还是这所有知道、哪怕只是有可能知道遗诏内容的人。当了四十年太子了,年过半百的老太子大概不会放过任何影响他继位的因素。
虽然有谢家的庇护,但这不是杀两个微不足道的县令这样的小事,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恶了谢家的和朝廷的关系。最坏的情况,为不牵连谢家,谢渊也许不得不离开,自己四处躲藏,而大离对中原掌控极深,强者无数,那时的日子怕不好过……
太复杂了,干脆现在捅了这十四皇子献给太子,然后拍屁股溜掉,想必他应该不会拦自己?
谢渊突发奇想,眼睛在十四皇子身上转了两下,让他马上警惕的退了两步,贴身护卫将他围住。
的确够小心的。
还是这十四皇子上位符合谢渊的利益,他和这位皇子没什么仇怨瓜葛,而太子已经摆出要将这宫殿夷为平地、连一只鸟都不准备放走的架势,谢渊很难说就算自己立功了太子就会放过自己。对这些人来说,有时候正统二字或许比天还大。
谢渊脑子中转眼转过许多念头,皇位之争无比复杂,他无意掺和其中,然而身不由己,出来就到了在这宫殿里。
司徒琴这时已经奔过来,拉着谢渊的袖子,然后一双明眸看向十四皇子:
“殿下,若不知你到底有何打算,我们如何辅佐你?是突围还是固守,还请明示。”
十四皇子看着司徒琴,一张年轻但威严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琴妹,太子动手太快,我即便有所预料也来不及准备。现在的情况,唯有尽力抵御,以待奇迹。
“琴妹,不知李将军还能坚持多久?他能否直接擒来太子,或许我们还有转败为胜之机?”
他一脸希冀之色,但司徒琴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对面四名厉害宗师,泰伯以一敌二,恐怕无力再在乱军之中擒来太子。”
十四皇子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罢了……”
他沉吟一下,看着谢渊和司徒琴:
“二位,或有最后的机会,不知你们能不能护送本王穿透禁军,进到太子十丈以内?”
十四皇子有郡王爵位,只不过没去封地而已。
十丈以内?他有什么手段?
但不管什么手段,若要进到这个范围才能成功,恐怕不容易。
谢渊和司徒琴扭头看着殿外的重重禁军,太子更是站在远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这场面,莫说天隐术了,哪怕是传送法阵,太子身边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亲卫的肉身便将所有地方挤满。
但如果只是十丈以内的话……
谢渊看了看距离,稍微思索,感受着外面宗师对战的庞然劲气,然后和司徒琴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点头。
“若是没有宗师阻拦的话,可以。”
谢渊沉声道。
十四皇子猛然抬头,眼中精光大作,露出喜色:
“此言当真?”
“自无虚言。”
谢渊点头应道。
十四皇子大笑两声,挥手道:
“好!本王这便去披挂一番。二位稍待片刻,等会便一起冲阵!说起来,本王渴望江湖已久,有机会与潜龙英豪和天赋卓绝的琴妹并肩作战,也是快事!”
他摆摆手,带着两名贴身护卫就往后殿大步转去,任殿内护卫就在不远处和冲进来的禁军精英血战,他也未曾看一眼。
谢渊和司徒琴对视一眼,不知十四皇子有什么手段。
“他实力如何?”
谢渊问道。
司徒琴微微摇头:
“据我所知,并不如何突出,普通的气血蜕变境。”
这些皇子搞宫斗都是一把好手,修行的话似乎资质只是普通。
谢渊见第一批冲进来的禁军高手已经将护卫阵势杀透,有几人直接朝着这边冲来,不由脸色严肃。
敌人的阵势越推越前,想要杀出去谈何容易。
谢渊吸了口气,看着冲过来怒目圆睁、杀声大作的敌人,身影一晃,撞入其怀中中。
短剑如同无影般刺穿了最先一人的胸膛,然后谢渊抓住他拿着的长枪,一脚将尸体踢开,撞飞后面一人。
两人撞在一起,发出咔嚓的骨碎声与痛哼。
谢渊长枪一甩,摆正枪头,然后左手短剑化长剑,右手长枪一抖,顿时抖出一片枪,尽数笼罩前方冲得最快的敌人!
“啊!”
惨叫声连连响起,谢渊焚天灭道枪一出,杀透护卫的高手顿时倒了一片;有两人侥幸躲过枪,冲到近前,哪怕是精锐禁军也是大惊失色,暗道这人什么枪法?哪怕是八十万禁军教头都没有如此枪技。
好在已经近身了!
两人神色一狠,朝着谢渊杀将而来,然而还没近身,面前仿佛看到了一条飞龙张牙舞爪的从云雾中飞出,眼睛一黑,失去了意识。
谢渊看着两人眉心渗血,缓缓倒地,吁了一口气。
枪剑齐出,冲入殿内的高手是直接清空了,已经倒了一地。
不过这些禁军先锋队实力都不弱,谢渊虽然秒杀他们,还是费了些劲气。好在他的血气品质提高,更耐消耗,而大金河功波涛不绝,绵延流长,更不惧久战与消耗。
殿内敌人都已一空,禁军的主力和宫殿守卫在门外台阶僵持,一时显得殿内倒显得愈发安静。
那群死伤惨重的皇子护卫看着谢渊,目中流露出震惊之色。刚刚杀得他们落流水的禁军高手,就这样被谢渊一枪一剑,顷刻间屠戮干净了?
皇子护卫,自然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但禁军的先锋精英,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批冲进来的先锋队,是好几个禁军统领领衔,带着一队禁军教官,清一色的三变境高手。这些教官,平时都是给这些护卫上课、教他们练武的。碰见平日的师傅,护卫们除了几个队长,其余的连一合之敌都不是,只能拿血肉之躯来挡。
然而这名从那假山里冒出来的公子哥儿,只是往这儿一站,长枪一扫,剑法再刺,就把往日威望隆重、实力强大的禁军大人物们如同落叶一般扫了个干净?教头们怎么屠杀他们的,这公子就是如何屠杀教头的,不,甚至更容易一些。
感觉就是殿下身边那两位贴身内侍,都不如眼前这人。
护卫们正带着惊异佩服和劫后余生的目光看着谢渊,门口就是一声大喊,殿外的守卫已经退守大门之后。
护卫们顿时回到了现实,脸色又变得白了起来。
围在外面的是禁军,是大离朝真正的精锐军队,他们只是区区一殿守卫、皇子护卫,不管人数还是实力都是天差地别。纵然有一两个高手,哪怕有十个这样的高手,又有何用?
但这个局面,容不得他们投降,宫内斗争,就算投降了也会被视为不忠,一样是个死字,更何况他们现在算是谋反。
许多守卫也想不到这些,他们能想的只有如何应对面前的刀剑长矛。
宫殿内乱成了一锅粥,残余的守卫在声嘶力竭的统领指挥下死守殿门,和禁军以长枪隔空互戳,惨叫声连绵不断,而后面则是许多宫女太监张惶逃窜,又有许多人趁机揣着财物,卷走细软。
桌椅倾倒,瓶破碎,一片狼藉,一片混乱。
谢渊悄然皱眉,这十四皇子怎么还没出来?宫殿都要失守了!
他蓦地和司徒琴对视一眼,这家伙,原来是想跑路啊?
司徒琴冷着脸,她和谢渊都是反应极快的聪明人,心思一转,便知道十四皇子是拿他俩当挡箭牌了。
她冷哼一声:
“打的好主意。”
这十四皇子自她入京起就颇为热情,定要陪同她游玩,虽然司徒琴知道皇家本没什么亲情可言,更不用说她本就和他们没什么来往,但现在才想明白是为何。
或许有先皇的意思,或许更多的还是因为司徒琴本身的势力比如身边的两名强大宗师,可供助力,比如现在。
哪怕是皇子,那么多之中也只有极为受宠的身边才有宗师护持,而十四皇子这种宫内一明一暗藏有两名宗师的,便是皇帝暗中属意之选;即便是太子,控制了大半禁军,一共手下现在也只有四名强力宗师而已。司徒琴身后的势力,哪怕平西王死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容小觑。
然而现在司徒琴虽然有些气恼,却也没法让李泰和红姨直接拍屁股走人,因为她还在这里,谢渊还在这里,而太子显然不会轻易就放他们走的。
至于束手就擒,听候发落,那以谢渊和司徒琴两人的性格都决计不会同意,他们不是将自身命运交给他人的人。
这挡箭牌,还只能当了。
谢渊摇了摇头,拉着司徒琴往后殿转去:
“去看看!”
他们两个一步跨入后殿,却见这里空无一人,而那边远处也有喊杀声响起,显然后门那边的守卫也正在激战。
禁军肯定是将这座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包圆了的。
谢渊和司徒琴对视一眼,齐声道:
“有暗道。”
他眨了眨眼睛:
“这暗道,太子都不知道么?若是他知道,那十四皇子进去只是死路一条。”
司徒琴螓首轻点:
“看来先皇心中真是把十四皇子完全定为接班人了。只不过太子当了四十年,便是先皇也不好动他,等到现在,是要看他们自己造化?”
“大概也是养蛊了。或者,另有安排?”
谢渊叹了口气,觉得皇家的事真是麻烦,捉摸不透,不如练武简单。
司徒琴抿嘴道:
“泰伯和红姨带我们两人恐怕不容易走,既然有暗道出去,我们也当顺着离开此地,有了一线生机。
“等我们安全了,泰伯身法无双,红姨遁如鬼魅,这乱局中应无人留得下他们,他们便也安全。”
太子虽然控制了皇城,但不代表整个皇城的人都听他的话了。事出突然,许多人还在观望,便是禁军也不见得就是一条心,他能调动的不过一部分,不然早就直接打进来了。
谢渊也点点头,开始和司徒琴各自找起暗道来。
瓶、字画、盆景、矮松、古琴,这十四皇子的寝殿颇为雅致,然而这么多地方找遍了,谢渊都没发现入口何在。
他皱着眉头,暗道皇子身边是有高人的,痕迹都掩藏得很好,便是他和司徒琴的目力的看不出来。
司徒琴找了一圈,同样没有发现,不由蹙眉思索一下,然后看着角落里的古琴,眼睛一亮:
“有了!”
她走到古琴后面,款款坐地,竟还有心情笑道:
“这次都没空为你奏琴。”
“确实,等出去了我可得好好听琴小姐弹琴,看看你这么久技艺生疏了没。”
谢渊也露出笑容。
司徒琴颇为妩媚的横了他一眼,让谢渊心里一荡,感觉司徒琴正值双十,比少女多一点风情,比女子少一点世故,杀伤力正是最大的时候。
“哼,练琴我怎会疏忽?有时候啊,我都想着再见时给你弹什么曲子,一直弹一直弹……”
司徒琴笑了笑,素手抚上琴弦,也不调音,直接拨动几下。
一长一短、一长一短的琴音在寝殿内回荡,似乎有独特的韵律,震动了墙壁。
她侧耳倾听,片刻之后,按住琴弦点头道:
“找到了!床底下……”
两人对视一眼,皆感诧异,这么简单的地方,他们自然是看了几遍的,也没发现。
再走到那锦榻旁,两人脑袋凑到一块儿,仔细去看,仍然发现不了机关。
谢渊呼了口气,手上玄兵一转,变成斧头:
“皇宫的东西精巧,看不出来,找得到地方就行。”
“可要小心点呀,说不定有什么机关。”
谢渊点点头,让司徒琴闪开,微一吸气,而后猛地劈下。
轰——
锦榻直接被劈碎开来,露出地下的一个黑沉沉的坑洞,隐有烛光亮起。
谢渊不只是蛮力,还施加了震劲,将可能的自毁机关什么全部震坏,看起来暂时顺利。
他眼神一闪:
“果然从这里跑了,耗子一个。”
看了司徒琴一眼,谢渊身周金光微亮,当先跳了下去。
司徒琴微微一笑,忽然想起当初在剑穴时谢渊对自己说的话。
虽然现在他还没赶超自己,但也的的确确能并肩作战了……
司徒琴悠悠然跟在谢渊身后跳下坑洞,顺手还将那古琴抄在手里。
地下是一片甬道,修得不算窄了,司徒琴拿着古琴走起来并不麻烦。
两人下来之后,发现墙壁上的烛火都已点亮,而这下面的气息,十四皇子并未遮掩,除了沉闷的空气还有他们的人气儿,的确是从这里走的。
能出去!
谢渊精神一振,正要迈步,司徒琴从后面拉住了他:
“等一下!”
谢渊回头转过来,看见在幽暗的烛光中依然明丽逼人的俏脸:
“虽然他们走过,难保没什么机关。我这有点小玩意儿,可以探路。”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头老鼠,扭动几下,上了机扩,而后放在地上,就见木鼠吱吱吱的往前跑去。
司徒琴笑道:
“这是府中的巧匠给我打的,当年他还是征西军中的机关营总师,后来尽给我打些小玩意儿,又好玩又有用。这耗子里面有血气,有阵法,拿来探路是最佳的。”
谢渊点头赞道:
“的确是好东西。”
“不错吧?”
司徒琴笑盈盈的,像在和谢渊分享自己的玩具。
耗子直溜溜的往前跑去,两人就顺着它走过的轨迹往前走,一时也没触发机关。
不过又走过一个拐角,耗子似乎察觉到了地面的不平,踩过去之后触动了机关,顿时一篷箭雨从天板灌了下来。
好在谢渊和司徒琴走在老鼠后面较远的地方,箭雨于他们无碍。
谢渊正在为小木鼠默哀,却见老鼠吱吱吱的继续往前跑,原来是体积太小,纵然箭雨密集,竟然还是将其漏过。
谢渊和司徒琴等箭雨消散,又跟了上去。
如是又避开几个机关,还损失了一只可怜的小耗子,但司徒琴又掏出一只,两人便极快的顺着甬道往前走去,而那些岔路口也在机关鼠和两人的辨识下跟上了十四皇子的踪迹。
两人渐渐听到了前面的人声,而前面的人显然也发现了后面的两人。
在转角处,谢渊本来要迈过去的步伐突然一顿,恰好避开了伸过来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