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赌徒

血色的怪物愈发靠近了，金弥纱将枪柄重新顶住自己的额角。

在季离的目光中，他看到女孩儿扣着那扳机的手指隐隐颤抖了起来。

然后那颤抖很快变得剧烈了起来，或者那不应该用单纯的颤抖来形容，而是战栗。那战栗像瘟疫一样迅速扩散到金弥纱的全身上下，不知何时豆大的泪珠涌出面具的眼眶，颤抖着滚落而下：

“……来吧……狗东西！！！”

她牙关紧咬，连脸颊都在颤抖，用季离听不懂的方言怒吼着。

“老子跟你爆了！！！”

咔——！！！

“？！”

金弥纱睁开了不知何时紧闭的湿润双眼，瞳孔几乎要缩成了针尖。

她不断用力，却感觉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

“……为什么，我……”

嗡——

声浪划破空气，血色一闪而逝，季离瞬间抱住金弥纱扑向一边，一根触手划破了他的手臂，穿透了女孩儿原本站着的位置。

“臭小子你找死吗！？我这是在救你出去……”

“你根本就不敢用这东西！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坐倒在地的女孩儿猛地一愣，一把擦掉脸上的泪珠：

“……你他妈的以为我是谁……”

啪嗒！

那柄枪突然从她的手中掉了出来，金弥纱愣住了，她缓缓低头，看到自己抖成了筛子的双手，冷却的眼泪从光洁的下颌滴在了手枪上。

“我……”

“你拿都拿不稳，怎么抠扳机？”季离捡起那柄有些湿润的小手枪，那扳机只扣进去了一半，正渐渐地回弹到应有的位置，“要真让你在那站着抖半天，你现在已经他妈脑洞大开了。”

本质上，这是一种自杀行为，与之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当扳机被慢慢扣下，那枪口的冰冷会化作针般的刺痛感，就像死亡的霉点，逐渐往人脑里渗。

随后，人这样的生物就可能会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出现应激反应，就像金弥纱一样——

脱力，痉挛。

她并非真的没有力气，而是自杀行为产生在那一刻，这种应激反应化作一堵厚重的障碍拦在了她的精神与思维之中，随后辐射到她全身，引发各种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季离活了快三百年，出身于墨菲巨构社会最底层，无论是生存的重压还是骗保险的，他目睹过无数自杀者，这其中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他很明白这一切行为和心理障碍产生的流程。

而说穿了，这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想这么做和能不能做到，这是两码事。

季离面对着金弥纱站起身来，将枪口顶在了太阳穴上：

“是这样用对吧？”他的身后传来怪物凄厉的咆哮。

“你……”

“你愿意把生还的机会让给我，那我也赌一把好了。”

金弥纱猛地回过神来：

“喂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会害死我们……”

“放心吧，小姑娘，我是个很怕死的人。”

季离一直很专注，专注地寻求从这个空间生还，甚至回到墨菲巨构的可能，但这不代表他不怕死。

人越老，就越怕死，他也怕死，而且非常怕。

不然他就不会去追求什么飞升，什么更高级的生命形态了。

但那什么倒影世界，真的能让他继续活下去么？

他现在的身体和灵魂状况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已经枯竭了。

从第二次变身结束开始，飞升协议就在不断发出对自己生命状况监控的警告，那骨折不过是个小问题。

经过刚才一连串的爆发和透支，不仅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的灵魂也是，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全靠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着。

也许无面骨的意志力加成起了效果，又或许是他漫长的岁月中本就让他拥有了无坚不摧的意志，而这又在这个世界中被转换成了实质的力量，所以他撑到了现在。

此时让他去那什么倒影世界是赌博，还是押上两条人命的赌注，现在这样也是赌，同样是两条人命，那为什么，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呢？

而且，他感受到了扳机感应正在悸动，是这柄枪引发的。他像自然人一样呼吸着，放任那强烈的恐惧萦绕在心头，仿佛回到了两百多年前，第一次作为雇佣兵登上战场的那一刻，密集的等离子扫射飞舞在天空，呼吸中满是黄沙和死亡的味道，耳蜗植入体里不断传来指挥官焦急的指令，就像现在飞升协议不断在耳边弹出的警告和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