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下午,江九皋自请离宫,公孙朔、张弼特于宫门相送,君亦萱哭成个泪人儿,抱着江九皋的腿不肯放。
江九皋虽然不舍,却仍走得决绝,临走前留下一个纸条还有好些罕见奇方托君亦止带给云乐舒。
江九皋出宫不久,罗不悔却经宫卫引见进了宫。
原来前两日他从君亦止信中得知云乐舒病情大为好转,又知云浈已从垠梁北上沪洲、珩城,恐此番追随而去,短时间内将无法回到京都,便在赶往沪洲前回来亲眼看看云乐舒的近况。
罗不悔虽挂念女儿,却也担心云乐舒见了自己受惊发病,君亦止却与他说,“一切无碍,她都想起来了。”
他顿感惊喜万分,却又略见惶恐,他此番心境恰如君亦止,煎熬万分。
连张弼也说云乐舒如今脉案平稳,若她真的记起前事,行为举止又与常人无异,便似心中伤痕已磨出了茧,触碰时不会再感觉到剧烈疼痛,故而受点激是不致病症复发的。
罗不悔才放下心来,暗暗叹息:这世间若有如果,哪会有今日之遗憾悔恨?但愿她已经想开了。
傍晚,君亦止心事重重踏入内殿,心中回想起君亦萱与他闲聊时偶然提起的一桩事。
她说早间猫儿贪玩想捞菡萏池的锦鲤,云乐舒对那猫儿说“你若再掉到水里去,我就不救你了。”
他才确定,她果真全想起来了,可她不主动提,他也不知该如何问起。
唯恐惊皱一池静水,打破这表面堪堪维持的平静。
云乐舒临水而坐,衫裙曳地,风拂过,裙角被吹得微微凌乱。
面前案几上堆着几本名家诗词、民间话本,轻薄的澄心笺纸上是她清隽的字迹,几笔飞舞的墨色,挥毫纸上,也似书进了他的心。
君亦止目光深沉地凝视她,缓缓走近。
她近来安静的时候居多,偶尔写写字,随手画点花鸟虫鱼,也开始拿起书静静地看。
殿中又开始摆了文玩陈设,宫人们皆暗喜照顾她比从前省事。
可他看着她这般沉闷反觉抑悒,她曾那么灵动鲜活,为这冰冷肃穆的宫殿添了多少颜色。
云乐舒托着下巴,右手垮垮地抓着毛笔,墨汁晕坏了面前已写了一半的诗词,一双眼睛浅浅阖起,睫毛像扇子一样微微打颤,似乎能听见长睫唿扇的声音。
她头上斜插一支紫晶琼珠步摇,巧致的紫晶折射着光芒,簪首坠着一颗明丽晶满的乳色珍珠,流苏在她的脸旁摇摇晃晃。
只见她脑袋轻轻一垂,又艰难地抬起。
左边脸颊不知何时蹭上了两撇墨迹,隐隐被鬓边垂发覆住,她却毫无察觉。
君亦止只觉此刻的她,可爱娇俏得很。
今日与君亦萱去御花园放纸鸢,定是把她累坏了。
可这般坐在菡萏池边,又不将沉香镂花屏风竖起,风一进来,也是一番萧瑟,她不去床上躺着,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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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吹过,几页纸窸窸窣窣被刮到脚下,君亦止正想弯腰捡起,看到她又猛地一垂头失了支撑,即将磕上案面,他几乎下意识地俯身,用宽大温厚的手掌托住她的下巴。
幸好没撞到。
君亦止尚未松口气,云乐舒受此一惊,猛地挣扎起身,狠狠地撞上了他的下巴。
这下她的下巴无事了,他的下巴却挂了彩。
云乐舒“哎呀”一声,盖过君亦止微弱的一声闷哼,迷迷糊糊间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只揉着吃痛的脑袋,咿咿呀呀叫着疼。
君亦止立时把她扳过身来正对着自己,帮她轻轻揉着撞疼的脑袋,“很疼?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她抬头看到他,登时神清气明,暗道真是造了孽,若非被他这么一吓,她也不会稀里糊涂撞到他。
她睁着剪水双瞳,君亦止手忙脚乱关心她的模样投影在她的眼中,她一时有些发怔。
当她瞧见他挂彩的下巴,便顾不上其他,急忙抓住他还在替她按揉的手,蹙眉道,“你流血了。”
君亦止这才发觉自己下巴有些隐隐灼痛,正想伸手去碰,却被她拦了下来。
想来应该是方才慌乱间被她头上那支发簪划出了血。
“先别动,你坐下来。”云乐舒轻轻压着他的肩膀,让他面朝着自己坐下。
随后抽出丝帕轻轻按压伤处,止住轻微的出血。
伤口极小,仅皮表浅破,但若处理不好却极有可能留下疤痕。
寻常人也便罢了,面前这位是九五至尊,她又一向喜爱靘好颜色,这一副好皮囊千万不能断送在她手下。
咫尺天颜,如此近距离欣赏君亦止的容貌,她忍不住感叹,为人君,有治国之才,悯民之心已足以成一代流芳,留得百年美名。
可眼前这位,偏偏还长得姿仪一绝,上天未免对他过于厚爱。
闻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清香,她忽然心窍顿明,想起那日她从屋檐跌落,是他,接住了自己
他那时眼中分明藏着隐晦之色,恐怕那时他早起了疑心,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了所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