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据理力争的模样,司南暗自欣慰,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熟人介绍的,我觉得不错,先试试,不行再换。
试试?
再换?
您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小郭显然没被说服,却也没再犟嘴,默默地做事去了。
司南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气。
不是他信不过小郭,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倘若再像之前几次那样被内鬼摸清底细,整个皇城司这么多天的布置都会打水漂。
甚至,他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本来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偏偏有人传闲话,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小郭背地里告于三娘的黑状,还顶撞司南
外卖小分队那帮家伙除了槐树的铁哥们,就是司南的脑残粉,听到这话可不干了,要不是钟疆拦着,非得把小郭揍一顿不可。
不光是外卖小分队,店里的其他员工态度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小郭试图解释,却没人信。
相反,他解释得越多,旁人越看不惯他,觉得他嫉妒于三娘,背地里使阴招,没良心。
司南察觉到了,说过几次,小伙子们明面上收敛了些,背地里还是不爱搭理小郭。
小郭也是硬气,也不理他们,独自硬撑着。
到底心里郁闷,下了工独自找了个偏僻的小酒馆,喝得醉醺醺,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去哪儿。
以往这个时辰,要么在员工宿舍跟那帮小子吹牛唠嗑,要么跟着司南识字理账,从没有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时候。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还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刚从无忧洞出来,没家回,没人要,岁数超了,慈幼局也不肯收。
原想着去码头卖苦力混口饭吃,司南就找到了他,把他带到了火锅店,让他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可是,现在
小郭扶着桥柱,捂着脸哽咽。
他明明一心为了火锅店,为何所有人都在怪他?
不远处,司南和于三娘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于三娘愧疚得不行,大郎哥,我觉得小郭值得信任,不然告诉他吧,我怕万一他想不开,再走了
毕竟,当初司南跟他们签的只是劳务合同,不是死契。
司南摇摇头,这件事关系重大,除了你、我,还有燕郡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告诉小郭,万一他被人套了话,反而是害了他。
于三娘还是不忍心,哪怕隐晦地提醒一下,都不成吗?
司南严肃道:三娘,你必须坚定一些,谁都不能信,包括大娘和二娘,兴许这个时候就有人从她们身上下手,你一旦心软,不光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她们,知道吗?
于三娘连忙点了点头。
司南看向不远处的小郭,叹息一声:就当是给他的考验吧,如果经历过这些事,他依旧不改初心,我便把他调去分店做大管事。
太好了!他说过,如果这辈子能做上大管事,他就什么都不求了。于三娘真心为小郭高兴。
司南笑笑,一辈子这么长,只做一个大管事怎么成?只要有心气、肯努力,开一个自己的店都是可以的。不光小郭,还有你。
于三娘一怔,我我也行?
自然。司南肯定道,你不比店里的任何男人差,为什么不行?你如今每月赚五百文,一年就是六贯,加上年底的绩效、奖金,用不了三五年就能租个铺面,开加盟店。
于三娘怔怔的,心里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不远处,小郭听到动静,茫然地抬起头。
司南打了个手势,两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小郭抬起头,没看到他们,却看到了从另一边拐过来的白夜。
白夜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白衣,打着折扇,像个谦谦君子。
他给小郭递了方帕子,可是不舒服?擦擦汗,别吹了风再着凉。
小郭摆了摆手,不用了,只是贪杯多饮了两口,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白夜收回手,没强求,我的马车在巷口,不如送小哥一程?
小郭直起身子,挺胸抬头,尽量显得精神而体面,白管事找我有何事,直说吧!
白夜扯了扯嘴角,白楼缺个管事,郭小哥可有兴趣?
第92章鲤鱼焙面
白夜给小郭挖了一个坑。
如果他真点了头,白夜接下来就会说,暂时不方便把他调去白楼,让他继续在火锅店待到年后。而这段时间,就是利用他偷方子、搞事情的机会。
白夜笃定小郭会同意。
因为,那些关于小郭的闲言碎语、员工们对小郭的不满情绪,都是他刻意煽动的。他以为,一个困境中的人,不会拒绝白楼这样大的诱惑。
然而,他想错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只会用利益得失来衡量值不值。
小郭抱了抱拳,笃定道:多谢白管事好意,贵楼家大业大,小子恐怕不能胜任。
白夜以为他有所顾虑,道:不用担心司小东家会记恨,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他要了你。
此话一出,小郭更加笃定自己的选择像白夜这样的人,可以轻描淡写地把人当作物件一样要来要去。
司南却不会。
当初,他从开封府衙把这些乞儿赎回火锅店,连卖身契都没签,只签了一个雇用契书。
司南就是有这样的底气,用优厚的待遇、用足够的尊重留下他们。
小郭笑笑,说:能遇到东家,能进火锅店,是郭某此生最大的幸事。
他没再用谦称。
说完就潇洒地离开了。
依旧是陈旧的小巷,依旧安静冷清,这次,小郭感觉到的不是困顿寂寥,而是满满的自豪感。
他觉得,自己可真牛逼!
不光拒绝了白夜,还用平等的身份同他说话,就像东家教过的那样,人和人的本质是平等的,可以礼貌,不必卑微。
这一刻,小郭内心无比荣耀。
员工宿舍离玉堂巷不远,是官府承建的廉租房,偌大一个四合院,每月只要一贯钱。
像小郭这种没媳妇没孩子的大小伙子,往大通铺上一塞,想住多少个住多少个。
当然,司南不会这么周扒皮,不仅限制了每个屋的人数,还给他们雇了个洗衣扫院子的婆婆。
说起来,这位婆婆也是不容易,早早没了老伴,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拉扯长大,却被私盐贩害死了,儿媳妇跟人跑了,只剩她一个孤老太婆。
火锅店自开业起,碰见老人小孩在门前歇脚,司南都会送上两把小吃食。
这位姓元的婆婆不奸滑,也不贪心,只是偶尔会过来一次,每次都饿得没力气。
司南注意到了,这才雇了她。
如今,元婆婆和店里的员工们一样,包两餐,还能拿工钱,干活别提多卖力了。整日和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心也敞亮起来。
小郭回去的时候,是元婆婆给他开的门。
闻到他身上有酒气,元婆婆连忙给他端了碗热汤,关切道:从前没见你喝过酒,怎的今日放纵起来?
这些人里元婆婆最疼小郭,不仅因为他没父没母,还因为这小子仁义,给他一分好,他会还两分。
小郭喝了汤,冲元婆婆笑了一下,原本有些心事,已经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