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站在吴峰的对面,他有一瞬间几乎丧失了自我。用那些照片,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吴峰毁掉,又或者他甚至可以一刀捅进吴峰的颈部大动脉,结束他卑鄙的生命。
这是他们欠姐姐的,自己完全有理由那么做。
人命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渺小和卑微,容辛闭上眼睛,面对吴峰时,那种上帝般的决定他人生死的疯狂的、残忍的快意就像是致命的鸦片,有着山呼海啸般的诱惑力,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克制才能不让自己沉溺在黑暗中。
我像赵城吗。
容辛忽的只觉得胸口一阵反胃的憋闷和翻搅,险些干呕出来,快走了几步扶住了路边的大树俯身喘息。
那种冷酷残忍到几乎非人的恶魔怎么可能和他一样,吴峰的这种说法让他又愤怒又恶心。
天理昭昭,他的复仇代表的是正义,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寒风刺骨,他低头颤抖的抓住脖子上的围巾,就像陷入泥潭的人抓住救命的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裴焰身上清冽的气息和干净的洗衣粉味淡淡的钻入鼻腔,仿佛一缕清澈的阳光,终于将心中浓黑的阴霾驱散了些许。
容辛不由得又想起了今天在电梯上的那个吻,滚烫的、热烈的、隐秘的吻。在接吻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本以为自己会抵触和厌恶,却不曾想心底深处却是不愿放开。也许是因为,只有在那种时候,也只有那个人,能让他短暂的忘记那些荆棘丛生的肮脏和阴霾。
好累。
疲惫如潮水般侵蚀了上来,容辛只觉得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沉的像是灌了铅,什么不愿意想,但是他知道吴峰不可能就这么任他摆布,今天他答应他的条件,六分迫于无奈,四分是因为猝不及防乱了阵脚。等到吴峰真正冷静下来时,他必然会暗中寻找方法,试图重新翻盘。
有种就试试。容辛幽深的眸子再次暗了下来,他能把吴峰踩在脚下一次,就一定能有第二次。
手机忽然响了。
容辛皱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现来电人竟然是谢之远:喂。
对面是一个急切的陌生中年男声:小伙子,你认识这个电话的主人吧,他刚才被车撞了,送到医院去了,手机里写的你是他的紧急联系人,他现在在xx医院,你过来一下吧
容辛的瞳孔骤然缩紧,被车撞了后面的话他几乎没听见一个字,耳朵里嗡嗡作响,抓住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报应。
然而这失控只持续了一秒,他回过神来,详细的问了地址和情况,挂了电话,火速赶往了医院。
谢之远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护士正给他刚缝完针的脑门上贴纱布,他安静的一个人坐在鸡飞狗跳的急诊室里,就连护士拆针的时候都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看上去和周围喧嚣的场景格格不入。
即便是这种狼狈的时候,他依旧温润如玉似的平和,只是一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孤零零的落寞。
谢之远!容辛冲进急诊室,看见谢之远完好无损的一瞬间,缩紧的心脏终于狂跳着松懈了下来。
谢之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冲他笑着招了招手:容辛。
容辛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伤的严重吗。他担忧的查看他身上的伤口,看到他额头上的纱布和手肘处的血迹时立刻皱紧了眉。
谢之远有一瞬间的失神,容辛紧张的抓着他的胳膊,上挑的桃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这种情绪几乎称得上罕见。
没事,被自行车撞了一下,正好脑袋撞到了台阶。晕过去了两分钟,缝完针就没事了。谢之远笑笑,无声的把容辛此时的表情烙在了心里,大半夜的,吓着你了吧。
原来是自行车。容辛呼出一口气,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平日里不觉得,但是当听到谢之远被车撞了的那一刻他浑身冷的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窖。谢之远是除了姐姐之外在他生命中陪伴他最久的人,他们从六岁起就认识,容辛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谢之远出了意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已经经历不起任何一次失去了。
深更半夜的你瞎溜达什么,好好的不在宿舍呆着,出门找撞?知道他没事之后,容辛立刻开启了愤怒模式,他毒舌惯了,即便是谢之远可怜兮兮的险些破了相也避免不了被骂。
谢之远坦然的接受着他的怒火中烧,内心里只觉得被他骂都有如清风灌耳。
别生气了,下次不会了。谢之远等他说完才扶住他的肩膀,我就是想去你家看看你。
容辛微微一怔。
谢之远指了指身旁的袋子:你从医院出院之后一直没回我消息,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今天是个阴雨天,我怕你受凉难受,出门买了点药想给你送过去备着。
容辛这才看到他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一袋新买的肠胃药。
谢之远容辛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满腔的愤怒就像是被温柔的水浇灭,再也烧不起一点火花。
谢之远总是这么细致体贴,从少年时代就是这样了。
六岁那年他和姐姐刚被师父收留,住在拳馆后面的小房子里,谢之远他们家就住在附近。
容辛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蹲在门口用小树枝写写画画,谢之远就会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蹲在他旁边看,边看边友好的问:你画的是什么呀。
容辛那时候总嫌他烦,挥着树枝把他赶走,谢之远委屈的跑远,过一会儿又会悄悄跑回来偷看。
同龄的小孩子之间好像天生就有互相吸引的雷达,谢之远特别喜欢粘着容辛,即便容辛对他总是爱答不理,他也依旧会三番两次的来看他,有的时候还会带一些他妈妈做的糕点过来。
当然他不敢直接给容辛,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用彩纸包好,偷偷地放到容辛的家门口。
容秋惊讶的发现家门口的糕点,问容辛是哪里来的,容辛就会臭着一张小脸在自己头顶比划:这么高的那个,邻居家的小孩。
谢之远躲在小树后面听见他提到自己,开心的一晚上都睡不着,第二天又兴高采烈的去找他。
也许真心总是能换来回报,久而久之容辛懒得再赶他,逐渐容忍了他的存在,有的时候甚至会和他说几句话。谢之远开心的不得了,愈发频繁的往他家门口送各种小物件,有的时候是一把小伞,有的时候是他妈妈新买的彩笔。
终于有一天,在谢之远又一次小心翼翼的凑近的时候,容辛递给了他一根小树枝,别扭道:一起画吧。
然后容辛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谢之远,算是回礼。
从那天起,谢之远几乎每天一放学就去找容辛。
他比容辛长得高,除了每天和容辛一起玩,还兼顾了护花使者的指责,有的时候别的地方的小孩子欺负容辛,谢之远还会冲上来和他们打架,容辛也不甘示弱的一起打,最后的结果往往总是两人都挂了彩,容辛回家被姐姐揍,谢之远回家被妈妈揍。
夏日的微风吹过金黄的麦田,谢之远坐在谷堆上问容辛:你可以当我的小媳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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